昏黃的光影灑落在屋內,似是給每一處角落都蒙上了一層陳舊的紗幕,悄然勾勒出兩位老人滿是滄桑的輪廓。
江啟翰與朱詩韻並肩坐在沙發上,往昔挺直的脊背,如今已被歲月壓得微微佝僂,雙手交疊在膝頭,不自覺地摩挲著,像是要從那粗糙的觸感裡尋得一絲慰藉。
記憶的閘門一旦開啟,往昔之事便如洶湧潮水,滾滾襲來,將他們徹底淹沒。
想起那些年,為了阻攔女兒們外出尋親,竟使出那般極端、近乎殘忍的手段,讓正值青春年華、滿心熱忱只為找回弟弟的女兒們,被迫困於生育之事,在懵懂與無奈間開啟一段本不該此時經歷的人生旅程。
每念及此,二老眼中便泛起酸澀,渾濁的淚水,不受控制地順著滿是皺紋的臉頰,蜿蜒滑落,砸在地面,洇出一朵朵飽含愧疚與悔恨的“淚花”。
長久的緘默之後,江啟翰輕咳一聲,率先打破屋內仿若凝固的死寂。
他緩緩側過頭,目光帶著幾分探尋、幾分迷茫,望向身旁相伴數十載的老妻,乾裂的嘴唇微微開合,聲音沙啞暗沉,仿若裹挾著歲月的風沙,低低問道:“詩韻啊,當年那件事,咱們到底做對了,還是做錯了?彼時,小塵走失的傷痛,日日啃噬著咱們的心,眼見女兒們一個個長大,執意要踏入那未知且危險的尋親路,咱們滿心都是擔憂,害怕再失去她們吶。慌亂之中,只想著留住她們,盼著借家族盤根錯節的關係,能多些助力尋到小塵,可如今再看,這手段……實在是對不住她們呀,剝奪了她們的自由與選擇權,硬生生改變了她們的人生軌跡。”
朱詩韻聞言,抬手用那滿是褶皺、瘦骨嶙峋的手,輕輕撫去眼角不斷湧出的淚花,可那淚啊,恰似斷了線的珠子,怎麼也擦不完。
她嘴唇微微顫抖,開合間盡是苦澀與無奈,長嘆一聲後,才緩緩回應道:“我又何嘗不是,這些年,這事兒就像一根刺,紮在心底最深處,時不時扎得我心疼。咱們的本意,自然是盼著一家人整整齊齊,能早日團圓,讓小塵重回咱家,可誰能想到,咱們的做法,竟成了女兒們心上難以抹去的傷痛。”
二老相對無言,唯有沉重的嘆息在屋內悠悠迴盪,往昔的抉擇如沉甸甸的石塊,壓在他們心頭,讓他們陷入了深深的自責與悔恨之中。
江啟翰坐在那兒,身形仿若被歲月凝定,眼神放空,思緒恰似掙脫枷鎖的飛鳥,悠悠飄回到往昔那滿是歡笑與後來又被哀傷籠罩的歲月。
家中這八個女兒,年齡間隔恰似被命運精心編排,錯落有致,或相差一兩歲,或間隔三四歲,正因如此,自幼便相伴相依、親密無間,情同手足的情誼在日常點滴裡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大女兒江婉儀,作為姐妹中的“排頭兵”,懂事最早,兒時就是妹妹們的“小家長”,帶著她們在庭院裡你追我趕、嬉戲玩耍,春日賞花撲蝶,冬日圍爐夜話,本應在爛漫年華盡情暢享青春的繽紛色彩,可弟弟江逸塵走失的噩耗,如一道晴天霹靂,劈開了生活原本的寧靜,也讓她一夜之間褪去青澀,扛起尋親“大旗”。
她強忍著驚惶與無助,咬著牙、紅著眼眶,在帝都繁雜街巷分派任務、四處尋覓,即便後來遭遇生育波折,被父母那無奈又極端的方式改變了人生軌跡,可眼中那如炬的堅毅從未削減分毫,心心念念唯有尋回弟弟,讓破碎的家重回完整,往昔弟弟的笑顏、稚嫩呼喚,成了她午夜夢迴的執念與支撐。
二女兒僅比大姐小兩歲,年齡相仿讓兩人心靈相通,最為知心。
往昔尋弟時,常是頭挨著頭,對著地圖蹙眉謀劃路徑,一個眼神、一個細微手勢便能心領神會,配合默契得宛如一人。
奈何世事弄人,有了孩子後的她,被尿布、奶瓶、哄睡等生活瑣碎纏縛,可那股子姐妹連心、尋親到底的勁兒,恰似地底湧動的岩漿,在心底日夜翻湧不息,總在孩子睡穩的靜謐時刻,望著窗外繁星,默默盤算,只盼著孩子稍大些、生活安穩些,便能重拾舊“使命”,再度踏上尋親路。
三女兒相較二女兒小三歲,與四女兒僅一歲之差,打小就是形影不離的“黃金搭檔”。
還記得在公園尋弟的那些日子,日光灑在翠綠草地、瀲灩湖面,三女兒身形靈動,穿梭樹林,細緻排查每一處隱蔽角落,不放過一片落葉、一個樹洞;四女兒則目不轉睛緊盯湖邊,從搖曳蘆葦叢到靜謐湖岸,生怕錯過弟弟身影。
歲月悠悠,如今為人母的她們,在照料孩子的間隙,仍時常碰頭,翻出陳舊的尋弟筆記,摩挲著泛黃紙張回憶往昔線索,篤定姐妹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