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是晚上十點三十起飛,到了大連已經半夜十二點,八一在夜半一點多才回到開發區的。
她是最後一個回來的,三姐慶文真比她先一步到了家裡。
慶文真乘坐傍晚的飛機從上海飛回來,趕上看到姥爺蘭春林最後一面,八一非常遺憾地沒有趕上,只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蘭春林宛如陷進了沉睡之中,面色蒼白還帶著微微的一絲微笑。
一剎那,她的淚如雨下,非常後悔這次的單獨行動,要是等到孩子們放假一起走,就不會錯過和姥爺見上最後一面了。
可是,這個世上沒有後悔藥。
屋子裡一片安靜,大家只是默默地流淚,沒有一人呼天搶地的哭嚎。
慶連山把家裡五個孩子召集到一起,對他們說:“你姥爺臨走時的願望是,把他運回梨樹溝土葬······”
“啊?”八一抬起頭驚訝地問,“我姥爺怎麼會選擇回梨樹溝,不回蘭家莊 ?祖墳不是在那裡嗎?”
姥姥薑桂蘭僵著臉說:“你姥爺不想回到那裡,那裡是他的傷心地。他想回梨樹溝,因為你大舅在那裡······”
八一明白了,雖然姥爺蘭春林不待見大舅,但是畢竟大舅是長子,老一輩的傳統思想還是讓他選擇了回到大舅的身邊去。
“所以呢,我沒有通知你那幾個舅舅,就想著讓你們和姥爺見上最後一面,然後我就連夜用咱家的汽車拉走,等回到梨樹溝再通知其他人,以免走漏了風聲就不好了。”
慶文吉非常膽小,他白著臉問:“那······那能行嗎?被人抓住了怎麼辦,那可是要蹲大獄的。”
慶連山瞪了他一眼:“蹲大獄也是我去,你嚇成那個樣子幹什麼?沒出息的樣子,什麼都擔不起來。”
慶文革也不同意慶連山的做法,這樣實在是太冒險了。但是她看到老爸慶連山的臉色非常不好,也就沒敢說話,偷偷捅了老尕同志一下,示意他出來表態。
誰想到老尕同志誤會了慶文革的意思,被她捅了一指頭立馬站出來表決心:“爸,你放心,我開車技術好,這次由我親自開車回去,保證不會出什麼事情的······”
慶文革鐵青著臉,狠狠地瞪了老尕同志一眼,老尕同志被瞪得莫名其妙,撓著腦袋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八一很想問他一句:你是個黨員,你的黨性原則跑哪裡去了?遇到這種封建糟粕行為不是應該提出反對意見嗎?
國家早在五十年代就已經開始提倡火葬的政策,並在個別地區強制實施。到了九十年代中期開始全面強制實施,如有違反的要受到行政處罰,嚴重的還會追究法律責任。
現在正是嚴格執行的時期,一旦被發現或者被人舉報,後果都挺嚴重的。
可是,這是姥爺蘭春林提出的最後一點要求,誰都無法提出反對意見,也不敢提出來,沒看慶文吉只是稍稍問出來就被慶連山給訓斥了,剩下的人也只有低頭裝鵪鶉。
慶連山聽著老尕同志的話,把頭轉向他露出了滿意的神色:“好,那就交給你了。文革跟著一起去,其他人都在家裡別動,我和你媽媽帶著你姥姥一起回去。”
八一和三姐慶文真同時鬆了一口氣,在家裡等著最好了,別都讓跟著去,在路上被上面截到了那可就是一鍋端,抓了不可怕,可怕的是被登報當做典型來批判,那可丟人丟大發了。
站在八一旁邊的史俊傑也明顯放下了端著的肩膀,看到八一瞅他還露出了一絲笑容。
他湊近八一小聲說:“別看我幹別的膽子大,就是不敢面對親人離開,特別的害怕,不知道為什麼。沒看我一句話都不敢說,真怕咱爸指使我做點什麼······”
八一:“活人你都不怕,怕什麼死人。”
史俊傑:“別人家的死人我不怕,就怕自家的······”
八一搖搖頭,對他的這一行為表示不可理解。
人家都是怕陌生的死人,對於親近的人離世只有悲傷沒有恐懼,史俊傑這是什麼心理?
慶連山還是有點人脈的,不知道他從哪個醫院裡借來了醫護車,把姥爺蘭春林裝扮成病人模樣,還給戴上了氧氣罩安排躺在車子裡的擔架上,慶文革作為醫生穿著白大褂同行,老尕同志負責開車。
留下的人只是悄悄和蘭春林做了簡單的告別,車子便發動起來緩緩駛出了別墅的大門。
醫護車在夜色中漸漸開遠了,留在家裡的人都默不作聲地站在那裡,久久無人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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