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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文淵閣儒士修大典 乾清宮解縉上奏疏(4)

解縉少年得志,自覺滿腹經綸,正像他自己所說的,因人微言輕而不敢隨發議論,今日得了聖旨,又何不一吐為快?回到翰林院,也就是三個時辰吧,他便以端莊精妍、飄灑俊逸的小楷將洋洋萬言的“上封事書”送到了乾清宮。

臣聞令數改則民疑,刑太繁則民玩。國初至今,將二十載,無幾時不變之法,無一日 無過之人。嘗聞陛下震怒,鋤根剪蔓,誅其奸逆矣。未聞褒一大善,賞延於世,復及其鄉, 終始如一者也。

……近年以來,臺綱不肅。以刑名輕重為能事,以問囚多寡為勳勞,甚非所以勵清要、 長風采也。御史糾彈,皆承密旨。每聞上有赦宥,則必故為執持。意謂如此,則上恩愈重。 此皆小人趨媚效勞之細術,陛下何不肝膽而鏡照之哉?陛下進人不擇賢否,授職不量重輕。 建不為君用之法,所謂取之盡錙銖;置朋奸倚法之條,所謂用之如泥沙。

……天下皆謂陛下任喜怒為生殺,而不知皆臣下之乏忠良也。古者善惡,鄉鄰必記。 今雖有申明旌善之舉,而無黨庠鄉學之規。互知之法雖嚴,訓告之方未備。臣欲求古人治 家之禮,睦鄰之法,若古藍田呂氏之《鄉約》,今義門鄭氏之家範,布之天下。世臣大族, 率先以勸,旌之復之,為民表帥。

……臣觀地有盛衰,物有盈虛,而商稅之徵,率皆定額。是使其或盈也,奸黠得以侵 欺;其歉也,良善困於補納。夏稅一也,而茶椒有糧,果絲有稅。既稅於所產之地,又稅 於所過之津,何其奪民之利至於如此之密也!且多貧下之家,不免拋荒之咎。今日之土地, 無前日之生植;而今日之徵聚,有前日之稅糧。或賣產以供稅,產去而稅存;或賠辦以當 役,役重而民困。土田之高下不均,起科之輕重無別。膏腴而稅反輕,瘠滷而稅反重。欲 拯困而革其弊,莫若行授田均田之法,兼行常平義倉之舉……

大致就是刑罰太濫、禮儀不謹、賦役太重、選才不當等。這些言論真把大明開國、東 徵西討和嘔心瀝血的二十年說得一無是處了。太祖氣得臉都青了,無奈的是,已恕他無罪 了,又是逼著這位庶吉士說的話,還要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所幸的一點,就是解縉把 這些都歸在了臣下的不忠上,太祖也不好再說什麼,但他本來就長的臉拉得更長,只冷冷 地丟了句“真乃年少有為之庶吉士,不枉了朕的選拔,奇才也!”

解縉聽出了皇上話裡的雜音,也看出了皇上沉重的臉色,小內侍黃儼一個勁地給他使 眼色,他又違心地跪稟道:“臣但知罄竭愚衷,急於陳獻,瞬息之間而思慮不周,請皇上 賜罪!”

太祖只是擺擺手,一句話都不想說。解縉使勁磕著頭,心裡頭七上八下地出了乾清宮。 皇上不再像以往那樣如隔三秋的思念了,連著幾天不見,解縉左思右想不對勁,想著法子轉圜。不久,他又上了一道《太平十策》的奏疏,內容大致與“萬言書”相近,語言卻柔和、嫵媚多了,條理也更清晰。但“十策”一改“萬言書”的主要看法,把太祖推崇的“封建諸子”大談特,雖然讓皇帝高了興,但與時論相悖,朝野上下頗不以為然。然 而,更讓太祖頭疼的卻是他此後的放浪不羈,無所避忌。

兩次上疏之後,皇上雖無獎無懲,但解縉二疏卻使他名揚天下,骨子裡就有的傲才視 物、口無遮攔的習性在日積月累的壓抑、不平和一些人的讚譽中,迭次爆發。別人沒做的 他做,別人不敢的他敢。代筆為曾任丞相、被殺的罪臣韓國公李善長喊冤,直接叫板皇帝; 轉任御史後,又代筆參劾都察院的堂官都御史;大言不慚到兵部索用皂隸;所有這些都通 過各種渠道彙集到太祖耳中,朱元璋憤懣至極,直想著有朝一日打發他走人。

趁著內廷近臣親眷面聖的機會,皇帝單獨約見了解縉和父親解開,無可奈何道:“縉 兒才高,堪比三國時狂寫《洛神賦》之曹子建,這是輕雲後的朔月,屬大器晚成,不為當 下,若潛心苦讀十年,再來聽用,猶未晚也!”父子二人都呆了。

馮唐易老!解縉眼前第一個蹦出的就是漢文帝時那個敢言的近臣,盤桓朝堂多少年, 卻鬱郁不能得志,武帝時終於發現了他的閃光點,再想啟用,馮唐已是九十高齡的老人了。

解縉的心一下子涼到了底,再明白不過了,以自己的青春年少,英氣勃發,正是為國 家建功立業的時候,十年,漫長的十年,那會使自己磨礪成一個什麼樣的人?他不敢再往 下想。

寫的什麼奏疏,辯得什麼冤?率性狂愚的毛病怎麼連自己都控制不住,談吐揮毫之間 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多少話灌進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