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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哭豬

早上,我們吃了飯,燒了火,我再拉牛去外面。

奶奶叮囑:“早點回來,天氣冷!”

可我喜歡這樣的天氣。

冬天,牛不怎麼幹活,就連牛毛看上去也像枯了,沒有春夏那般滋潤。我看它精神還好,也就放心了。

拉它到處逛,雖說這天氣下雪,不過地上總會多多少少有些吃的。小牛頭也不挑食,能啃的就啃,再加上我喜歡雪景,喜歡白色覆蓋的鄉村田野,所以並不著急回去。

要是換做別的地方,我未必如此,因為這裡承載了我太多的回憶和傷感!

離過年越來越近了,殺豬的那天,我死活不肯幫忙。

躺在奶奶的床上,外面沒半點聲音了。一開始屠夫說道:“哎呀?咧個豬?”

父親不作聲,他知道叫我不動了。我不用猜,就知道是豬壓根不怕他們。

“這豬怎麼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屠夫的聲音很小,父親不作聲。我不用猜也知道就算你們把豬直接抬上門板,那豬也不會叫的。它已經對人充分的信任了,它對人已經充分的信賴了!

我捂緊耳朵,把自己的上半身埋在奶奶的被窩裡。可我還是聽見偏屋外面抖動的聲音……我不敢想,我知道它很快就去了!

只是被宰割的那一剎那,為什麼人如此殘忍?

別想了,豬您也別掙扎了!現實中,人亦如此,更何況是你們動物?我終於矜持不住,淚如泉湧!我止住哭聲,淚水全湧在被子裡。

許久之後,我知道那種抖動的掙扎不會出現了。自始至終,沒一聲豬叫,這都是我的傑作。我也鬆了口氣,所謂苦痛,無非是活著的感受。至於死,不過是一場大休憩!只是活著的生命都不願接受從前的狀態,短短一生,白駒過隙,只嫌沒折騰夠。它痛苦的那一會兒,滿打滿算,連半個上午都不到。之前的半年,它都是快樂的吃薯片!我跟它有什麼區別呢?區別不大。

聽見爸爸的聲音:“弟兒!”

這聲音不大,就像是馬上就要嗷嚎大哭一般,只是巨大的毅力忍住的。

我不敢不出來,奶奶也聽出了爸爸的惱怒,剛要叫我。見我出來,說道:“你跟爸爸持個手!”

我到偏屋往外面一看,一豬就是這麼一籮筐,一個鮮活充滿信賴和對生活熱愛的生命,如今?已經停止一切想法了!它的頭顱也被劈開,毫無尊嚴的鋪展在籮筐裡。

“來!”父親不耐煩的嚷道。

一根扁擔從籮筐索當中一插,我和父親就把這擔豬肉挑起,挑到米壇房裡去。

剛進灶房屋,誰知籮筐索一斷,於是不得不暫停。其實這有多大個事兒啊?簡直就不是事兒。可父親,他胸中的火氣,從他的臉色可以看出,都已經彷彿到了極點。

“嗯——我講嘀,完嘀屋裡——咧就!”

父親發出的聲音讓他的親人擔憂,怕他精神崩潰或者撕裂了。自從爺爺死後,他就成了家裡名副其實的頂樑柱。

奶奶忙走過來,說道:“還有索,有擔新索。”

父親的發怒,源自於他的迷信,和由此產生的禁忌。他繼承了老一輩農村人的愚昧迷信,並且相信遵守禁忌是能讓自己在來年獲得好運氣和得到神仙的佑護。

這種禁忌,如同捆仙繩似的捆在人身上,使人莫名其妙的保持高度警惕,也提防著別人,觸犯禁忌是對神的不尊重,也是對人的不尊重。即使到了過年,也得不到休息,要時時刻刻保持著警惕。

豬肉得到了安頓,把它們用鹽泡在一口缸裡。這些物品……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對我內心的衝擊有多大?此後,逢出太陽,要拿出來曬,還是在缸裡看見它,我都感覺……對生命的尊重已蕩然無存!

我一口都沒吃,連湯都沒喝,我的腸胃更願意接受白菜和蘿蔔。我的心靈,更願意像白菜和蘿蔔。

大么和姑爺,還有表妹,妹妹回來了,慧兒還在東莞。

如同先前那樣,剛回來,就要準備返程的車票。姑爺起清早就去了,要站隊,寒冷的天氣,一視同仁。造成不公的起因是人類自身,而不是天氣。

真不明白,為什麼人活著這般受苦受累,還要加上種種屈辱和凌侮!彷彿在家匆匆茫茫過幾天,就要奔赴刑場。凡是打工人的臉上,都多了一層風霜,眼神中已經沒有了曾經農民質樸的目光。我希望是我感覺錯誤。

可我仔細觀察過,一些打工回來的人的表情眼神,這是一生都在農村裡過活的人所沒有的。一生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