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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覆盤(中)

紈素平靜道:“在廟堂上的大老爺看來,百姓向山上磕頭拜的是誰,其實並不重要。泥捏的九天玄女娘娘像,若有需要可以打碎,但也可以捧得高高的,從此掌握在朝廷手裡;那麼活著的神女若有需要也可以殺掉,之後只消用泥土為她們塑像,依然可以掌握在朝廷手裡——肉體凡胎的‘神’也許反而比泥胎木塑的更容易處理些。若百姓真信了是九天玄女娘娘賜符水拯救萬民,廟堂上的老爺們只會更加著急著怎麼把供奉她的權力奪回到自己手裡來。藥水治疫還是符水治疫,其實可能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無數名醫束手無策的疫病,重霄觀卻能藥到病除,這才是這件事裡真正的僭越。”她把玩著手裡的茶杯,杯子裡的茶水一口未動,仍是滿的。

姜觀主藏在層層疊疊皺紋裡的眼睛在發亮了。她饒有興趣地望著紈素,問:“這是你師父教你的,還是你師祖教你的?”

紈素道:“是家師靈微道君所教。”她放下杯子,身體前傾,雙手托腮,胳膊肘拄在桌子上,刻意擺出一副青春可愛,懵懂無知的樣子,問道:“後來呢?”黎秋英看她如此作態,不由得皺眉而笑,伸手輕輕拍了她一下。

姜觀主身子向後倚靠在椅子背上,繼續回憶道:“元旦日一直到初五日都沒發生什麼。趙知府和他的夫人今年都沒有上山,但香客依然摩肩擦踵,絡繹不絕。我想著雖然朝堂上對重霄觀有了疑慮,畢竟還暫時沒有什麼證據給我們扣上罪名。但若是在這樣年節時候,最是香客多的時候我們師徒幾個都逃走了,豈不是送上門的證據,證明我們心虛?況且宿真當時已經出發求援,如果我們被發現都不在觀中,她只怕立即就有危險,會被懷疑是逃亡的罪犯。這麼想著,我們還得不動聲色,在山上坐定。但我也做了一些預先安排。希之在家時是武林世家的女兒,慣使一手好峨眉刺,輕功也極好,我讓她每日早晚各悄悄從林子裡下山,繞著山腳去走一圈,看看有沒有可疑人等窺伺,或有軍隊集結。映玉因著專擅醫術,平時常在廬州的達官貴人家中走動,為羞醫的夫人小姐們看診,我便也派她常常下山,以複診病人為名打探訊息。懷夢和玄霜隨我招待香客,暢遠出去雲遊了不在,而秋綃平素是最仔細勤懇的,我便讓她事先來此地灑掃,囤積些食物柴草,準備我們隨時見勢不對,就退守此地。”姜觀主微微低頭,拿起茶杯,盯著杯底的茶葉。一滴眼淚突兀地落到杯子裡,但她的聲音依然平靜:“這茶就是秋綃事先準備在這裡的。現在她卻喝不到了……到初六日官府休沐結束,山上都沒有什麼事發生。我想著今年尋個理由,就別在山上佈設元宵花燈了,以免到時候真出了事時,連累了遊山的觀燈客,但廬州知府衙門早在正月初八便派了工匠上山來,領頭的匠人說今年山上布燈也由衙門出錢,因為今年眉山到城裡要按相同的風格佈設花燈會,還說趙知府要在眉山上沿著主山路布一組八個大的走馬燈,皆寫上些頌聖詩句,畫上些盛世景象,為當今陛下登基三十年獻禮。”

“我滿口答應著,吩咐玄霜給扎燈師傅們安排齋飯。果然那領頭的扎燈師傅隨手塞給她一盞精巧的鯉魚燈,只說是讓她代為送給我拿著玩。我七十歲的人了,居然還有人專門送花燈給我玩,真是不勝榮幸。回到屋裡,關了門,把那燈一拆,果然放蠟燭的託座底下藏著字條。只有六個字‘山魈軍元夜至’。字歪歪扭扭的,看不出是誰的筆跡。”

黎秋英沉聲道:“山魈軍?”

玄霜介面解釋道:“山魈軍,嘉安二十四年在陝西鞏昌府一帶起兵,領頭的“山魈”杜鴻志和其妻“山鬼”杜夫人,對部下軍紀完全不加限制,收攏了些失地的流民,凡打下一處,便縱兵劫掠,但若劫到哪家,男丁願意隨山魈軍從軍的,便由帶隊劫掠的小隊長在這家門口貼一張張牙舞爪的山魈畫像,這家其他人就可倖免於難。靠這些手段,山魈軍裹挾大量良家百姓加入,一時風頭無兩。聲勢最盛時,拿下了慶陽府,殺了當時慶陽的高持真高知府,連北邊寧夏衛的邊軍都拿他束手無策。到二十七年,陝甘一帶災情好轉,杜鴻志突然宣佈遣散大多數軍隊,帶著一萬四千餘他的嫡系向當時駐紮在延安府的顧寬野將軍投降。殺人放火受招安,朝廷封了這位杜鴻志一個小小的遊擊將軍,便派他帶著他的人去青州剿匪。後來就一直沒什麼準確訊息傳出來了。”語畢默默喝了一口茶,不再說話了。

姜觀主苦笑一下,也喝一口茶,轉頭向黎秋英道:“若論分析時局,我重霄觀確實沒有什麼人是會這個的。但若論收集外面的訊息,我們訊息倒還算靈通。何況玄霜聽這些事最是過耳不忘的。山魈軍青州剿匪之事做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