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了揚州舊城區的英雄酒家之中。一開門,酒家掌櫃自己繞出櫃檯,迎了上來。他是個身量中等的中年男子,穿成個富貴員外的模樣,笑眯眯的,粉團團一張雪白圓臉,眉目雖不出彩,倒也親切。他唇上留著八字鬍,長長的垂下來,與頜下鬍鬚合成三縷,隨著他一說話,鬍子也一動一動的。他見了喬留,拈鬚笑道:“你這去接人的,可算是回來了。後廚裡已備好了酒菜,在三樓上給你們單開了一桌。老張都來問了好幾次了,說再不來人,菜都要放涼了。”笑容溫煦,又望向紈素兩人,對喬留道:“這就是你的朋友?快給五叔介紹介紹。”
喬留向紈素兩人介紹酒家掌櫃道:“這是我家五叔喬攬勝,是我們家三代人間最會做生意的了。江湖上有個名號,叫個‘金算盤’。”又向喬攬勝介紹兩人。因著大堂裡有來吃午食的酒客,不便敘話,兩廂裡一邊互相客套著,一邊上了樓。又過了一會兒,黎秋英奚如松二人也來了,眾人在三樓桌旁分賓主坐定,各自訴說別後經歷。
黎秋英先說了廬州梧桐苑之事。她說到奚如松如何給那院子送去美酒好菜,又以攝心大法影響了院外守著的廬州城衛小隊長,讓他心境鬆懈,只鎖了梧桐苑院門,就放下戒備,帶著眾城衛狂飲爛醉,東倒西歪地睡了一地。她又講她如何趁機把孩子們一個個翻牆帶出來,又悄悄給她們一個個易容成小男孩,第二日早上城門一開,便以“夫子帶學生出城踏青”的理由送出了廬州城,把十幾個孩子皆藏了起來。故事講完,眾皆喝彩,共飲了一杯。
接下來是紈素講在洛京的經歷。她稍稍改動細微之處,不提定魂轉生之事與自己的家仇,其餘如劫法場之事,或馳援出雲派的經歷,皆鉅細靡遺,一一講來,為在座眾人佐酒。眾人再飲一輪,都望向喬留。喬留攤手笑道:“你們看我幹什麼?自你們離了瓦東鎮,一個個都做了英雄俠義之事,獨有我自己,只能枯坐在家裡,白白捱日子。如今你們盯著我看,我也沒故事跟你們講,只好自罰一杯罷了。”他將杯中酒飲盡,翻過來給幾人看。
喬攬勝突然嘆一口氣,道:“你若要行俠仗義,眼前倒是就有這麼一樁事情可做。那二樓現住著的女子,不正等著咱們英雄酒家幫忙,去跟翻海幫別苗頭?可惜咱們的勢力尚且沒鋪到此地,更不用說東南閔粵之地了。如今也只能庇護她安生住著,僅此而已。”
喬留沒料到他突然提起此事,皺了皺眉,正色道:“五叔,我前幾日就想問您了。祖父不是囑咐過了,咱們喬家在東南立足未穩,勢力還幾乎沒有,尚不許各暗樁立起酒旗?既然沒有立旗,那位吳姑娘又是怎麼會找到您這,要英雄酒家相助的?”
喬攬勝素日為人精明,他原本是見在座四位客人各擅絕藝,想著不如趁此機會,借這四人的能耐,相助那位玉蟾令的持有人,以求不墮他英雄酒家的聲望。是以他趁著眾人皆已有些酒意,故意挑起話頭,專等著有人問他這件“行俠仗義”之事的始末。他卻沒想到喬留非但不接他的話頭,反而質疑起這客人的來路了。他尷尬道:“這我怎麼知道……我的確並沒豎起酒旗。這女子是自己找來的,聽她意思,她似乎是直接認得大哥,所以知道幾家分店的選址位置。”
他喝一口酒,繼續向喬留解釋道:“吳姑娘倒也不是隻尋了咱們一家相助。揚州新城那邊的紅塵酒家分號,據她自己說,她也是去掛了賞格的,只是如今還沒人肯接她這單。鳳鳴大會不過這十幾天的工夫,機會轉瞬即逝……一旦大會結束,那雷焚海又帶著弟子回了閔地他自己的地盤,便又是游龍入海,虎入叢林,哪裡還有可乘之機?我見她這幾日每日一早就出去,到天黑方歸,態度是越來越焦躁了。”
紈素在瓦東渡口時,已聽喬留細說了這“玉蟾令”和英雄酒家的內情,原本不願意摻和進來。但此刻她耳朵裡先是聽見了“紅塵酒家”四字,心頭暗忖道:“此地的紅塵榜懸賞,竟肯為這樣的幫派紛爭居間麼?”驟然又聽見“雷焚海”這個名字,心中訇然一響,隨即又是萬籟俱寂。她當即抬頭,向喬攬勝問道:“喬五老爺,翻海幫這些年……在江湖上名聲如何?這位拿著玉蟾令的吳姑娘,拜託您的……又是一件什麼事?”桌上眾人皆靜了一靜,目光齊齊投向紈素。
紈素自知這話問得唐突了,又見奚笪也回頭望著她,目中隱有疑惑之色。她歉然一笑,解釋道:“是我自己好奇……實不相瞞,在下拜入師門之前所出身的齊家,就是當年‘獨相’齊修齊慎之那家……我的大伯父當年在閔地為官,二十年前為上岸的海寇所殺,舉家盡墨。後來……我上了離恨天學藝之後,卻聽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