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鬼坐在房間裡的地板上,手裡抓著一大塊血糊糊的內臟,正在大塊朵頤,突聽得樓下夜九的一聲哭腔,驚得她忘記了咀嚼。
我是誰生的?這話是夜九在發洩內心的憤懣,也是在向所有的知情者抱怨。
貓鬼真想過去,但說什麼?是我生的?是這個妖怪一樣醜陋的東西生了你?
貓鬼不敢想,更不敢說,甚至這些年,隨著夜九越長越高,她都不敢仔細看看他的樣子,每次夜九來客棧,貓鬼都只是躲在樓上,等他把給自己打來的活物扔進來,她從不開燈,也不說話。
也不是沒看過長大後的夜九,每次夜九走的時候,貓鬼都會縮在房間,透過窗戶縫隙看著,夜九的身影越來越魁梧,有他父親的健壯模樣,而且,似乎還比老洪頭要高半個頭。
貓鬼現在也說不清楚,夜九的母親到底應該是誰?是自己?給了他身體的一個妖怪?還是魔女,給了他鬼界血統的紅翹?兩個母親都不怎麼樣。
而且,貓鬼覺得自己雖然生了夜九,但發自內心地不接受這個孩子有鬼界血統,是鬼界大魔頭血影的外孫,這件事讓自己羞恥,她不想承認生夜九這件事,這也造成了她一直不與夜九有接觸,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夜九這一嗓子,不僅傳到了二樓貓鬼的耳朵裡,也穿透夜幕,傳到了靐婆的耳裡。
靐婆正在清洗豬頭,那天與道士虛羅搶奪豬頭一戰,雖然自己場面上得到了豬頭,但她怕道士在豬頭上動了手腳,所以決定把豬頭全面清洗,並用自己拿手的清除手,將豬頭從內而外,全部進行了消除,避免道士在上面留下任何一點印跡。
在人間,豬頭是道士避邪良物,也是給上天祭祀時必上之品,鬼界的靐婆就是看中這一點,在這些年中,從關屠戶開始,她就要求把所有殺豬剩下的豬頭給自己,用來研究豬頭。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靐婆要用豬頭研究人間辟邪術對鬼的傷害,找到解決方法,否則,那些好不容易來到人間走一遭的鬼們,見到這氣勢正道的豬頭,便在心底生起膽怯,那怎麼行?
此刻,被清洗過的豬頭放在八仙桌的中間,靐婆坐在桌旁,放緩動作,用刀在豬頭上面劃下一個又一個口子,雖然豬頭不會叫疼,但每個刀口都在往外淌血,就像活著的時候一樣。這是靐婆的意念所致。
當那些血順著桌子流到了地上,靐婆便輕拍桌面,無數細小的血柱突然根根朝上,像血紅的小森林,紅色的樹,紅色的枝,紅色的葉,眼前一切都是紅色的。
鬼怕紅色,這是普遍現象,但靐婆不怕,她作為鬼界通靈者,早已煉成了五毒不侵身。靐婆看著眼前的一片紅,想:這血若能從豬頭中抽乾淨,沒人有本事從裡面再喚起血來。如果要把裡面每一滴血排乾淨,只有一種方法——煮。
靐婆覺得這不算一個好主意,但沒試過,她想一試。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了夜九的蒼涼悲絕之聲:我是誰生的?
靐婆停下了手頭的實驗,站起來,開啟門閂,走到門口。
外面月白風清,是個好天氣,但剛才夜九的喊聲給夜晚籠罩上了一種不祥的氣氛。
靐婆那天當著藍兒和米藍的面,講了米鎮的不少故事,其中就有魔女紅翹和老洪頭、貓鬼之間的糾纏之事,這些事本來就不該瞞著夜九,他已經大了,米鎮的未來,大部分以後會掌握在他的手裡。
天界四仙當然不想把實情告訴夜九,但鬼界不這麼想,作為鬼界唯一的繼承人,不攤牌不行。所以,靐婆在徵得血影同意後,把夜九出生的故事告訴了他。夜九的反應讓靐婆有點意外,他很平靜地聽完故事,走的時候,居然面無表情,彷彿聽的是別人的故事。
他不可能沒聽懂。靐婆確信,但也看出了夜九十分自制、城府極深的性格。這大概是與他從小單獨住在青雲臺上有關吧。
今晚這一聲大喊,可能也是他壓抑太久後的爆發吧。聽聲音是從客棧那邊傳過來的,有南凌照顧,不用擔心。
靐婆轉頭往前看,道士虛羅的圓夢道場的布在風中慢慢飄動著,青磚牆上的窗戶看不出半點燈光,但靐婆肯定,裡面一定是亮著燈火,忙硍得很。
早年虛羅還是個小道士的時候,被靐婆教訓後,就一直在小鎮上不顯山不露水地生活著,擺個算卦攤,幫人寫個信,混些飯錢。但最近,他卻一反常態,不僅在自己家隔壁開了道場,還招攬門客,徒弟,教人學些法術,特別是直接向靐婆挑戰,搶壓供品豬頭,這些,都在告訴大家,道士虛羅不怕誰。
靐婆想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