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萬曆間,歷城令夢城隍索人服役,即以皂隸八人書姓名於牒,焚廟中;至夜,八人皆死。廟東有酒肆,肆主故與一隸有素。會夜來沽酒,問:“款何客?”答雲:“僚友甚多,沽一尊少敘耳。”質明,見他隸皆死,大駭,諮白令。令亦駭,重恤之。募隸以代,訖無應者。久之,忽一赴縣自投,自言:“為役有日矣。昨見牌上誤書賤名,遂不敢不來。”令視其名,果誤,欲卻之,則已無及。遂令入役。 然甚苦之,往往笞撻,輒呼雲:“人生一樂事,莫若處高堂,置美酒,擁麗人,而列屋閒之。即有死,死亦不惡。胡為日夕營營,乃作牛馬走乎?”令聞之,頗心折,然亦未便即放。一日,令方慮囚,其人又大呼曰:“公決人,日數十,寧無冤者?陰曹之役,恐不免耳。”令怒,撻之二十,竟逐去。自是,邑中稍安。後十餘年,令入為司理,宿館驛,見一人縗服來謁,視之,乃昔所逐皂隸也。問何事,曰:“役於城隍,稔聞公名,故來相迎。”令大懼,尋卒。
白話文:萬曆年間,歷城縣令夢到城隍索要服役之人,便將八個皂隸姓名寫在牒文上,在廟中焚燒,當晚八人都死了。廟東有個酒肆,店主與一皂隸相識,夜裡皂隸來買酒說有很多同僚要小聚。天亮後,店主見其他皂隸死了,告知縣令,縣令撫卹死者並招募替代者,卻無人應徵。很久之後,有一人主動來縣衙,說見牌上誤寫了自己名字,不敢不來。縣令見果然寫錯,但已無法拒絕,只好讓他服役。這人常被縣令笞撻,他總說:“人生樂事是在高堂置美酒擁麗人,即使死也不怕,為何要做牛做馬?”縣令聽了心動,但未放他走。一天縣令審囚犯時,他又大喊說縣令每日決囚眾多,恐有冤案,自己在陰曹服役難免。縣令怒打他二十板趕走了他。此後邑中稍安。十多年後,縣令任司理,在館驛遇一穿喪服的人來謁見,竟是那皂隸,說在城隍處服役,來迎接縣令。縣令大懼,不久便死了 。
《牧豎》
原文:兩牧豎入山至狼穴,穴有小狼二,謀分捉之。各登一樹,相去數十步。少頃,大狼至,入穴失子,意甚倉皇。豎於樹上扭小狼蹄耳,故令嗥;大狼聞聲仰視,怒奔樹下,號且爬抓。其一豎又在彼樹致小狼鳴急。狼輟聲四顧,始望見之,乃舍此趨彼,跑號如前狀。前樹又鳴,又轉奔之。口無停聲,足無停趾,數十往復,奔漸遲,聲漸弱;既而奄奄僵臥,久之不動。豎下視之,氣已絕矣。今有豪強子,怒目按劍,若將搏噬;為所怒者,乃闔扇去。豪力盡聲嘶,更無敵者,豈不暢然自雄?不知此禽獸之威,人故弄之以為戲耳。
白話文:兩個牧童進山到狼穴,穴中有兩隻小狼,二人商量各捉一隻,分別爬上相距數十步的樹。不久,大狼回來,進穴不見小狼,十分驚慌。樹上牧童扭小狼蹄耳讓它嗥叫,大狼聞聲奔到樹下號叫抓爬。另一樹上的牧童也讓小狼急叫,大狼又奔過去,如此反覆數十次,大狼奔跑漸慢,叫聲漸弱,最後奄奄一息僵臥不動。牧童下來看,大狼已死。如今有豪強子弟,怒目按劍想搏鬥噬人,被怒者關門離去,豪強力盡聲嘶卻無對手,自認為英雄,卻不知如禽獸之威,被人戲弄。
《沅俗》
原文:李季霖攝篆沅江,初蒞任,見貓犬盈堂,訝之。僚屬曰:“此鄉中百姓,瞻仰風采也。”少間,人畜已半;移時,都復為人,紛紛並去。一日,出謁客,肩輿在途。忽一輿夫急呼曰:“小人吃害矣!”即倩役代荷,伏地乞假。怒訶之,役不聽,疾奔而去。遣人尾之,則走入市廛,覓一叟,伏地不起。叟乃祝之,咄嗟間,疾已霍然。乃知是地有儺神作邪,遍諸郡邑,爰是巫風大熾,癘疫頻仍。術士某,荷裝囊遊四方,僑寓旅邸。忽有一人,襤褸入,揖而坐,少間,頓足大哭。詰之,對曰:“小人母病垂危,治之不效,聞君能仙術,願求救療。”術士固辭,其人固請,且出金一錠為壽。術士心喜,受之,為入山採藥。三日不返,家人尋之,見於深谷中,裸身反縛,兜住其陰,號呼欲絕。近視之,膚肉如敗絮,似被物噬。問之,曰:“昨採藥歸,遇一人,語我曰:‘子孤貧,母病,誠可矜。然採藥非旦夕功,我有仙方,奉授若。’因出方相示,故歸採藥。至一山洞,忽失其人,尋之不得,而藥草滿谷,方駭異間,又一人自洞出,怒叱曰:‘何得擅入我洞?’即執我,縛諸高樹,以利刀割我陰,欲死我。哀求之,始釋。”歸而視其方,則並無一字,乃悟為鬼所弄。由是,巫風稍息。
白話文:李季霖到沅江代理官職,初上任時見堂中貓犬眾多,驚訝不已,僚屬說這是百姓來瞻仰風采。一會兒,人畜各半,不久都變回人離去。一天,他乘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