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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周易哲思蘊妙玄,聊齋野狗話奇篇

曰:“家計若此,何以聊生?”妻因細述貧狀,嗚咽飲泣。嫗以釵授婦,使姑質錢市米,三日外請復相見。王挽留之。嫗曰:“汝一妻不能自存活;我在,仰屋而居,復何裨益?”遂徑去。

王為妻言其故,妻大怖。王誦其義,使姑事之,妻諾。逾三日,果至。出數金,糴粟麥各石。夜與婦共短榻。婦初懼之;然察其意殊拳拳,遂不之疑。翌日,謂王曰:“孫勿惰,宜操小生業,坐食烏可長也!”王告以無資。曰:“汝祖在時,金帛憑所取;我以世外人,無需是物,故未嘗多取。積花粉之金四十兩,至今猶存。久貯亦無所用,可將去悉以市葛,刻日赴都,可得微息。”王從之,購五十餘端以歸。嫗命趣裝,計六七日可達燕都。囑曰:“宜勤勿懶,宜急勿緩:遲之一日,悔之已晚!”王敬諾,囊貨就路。

中途遇雨,衣履浸濡。王生乎未歷風霜,委頓不堪,因暫休旅舍。不意淙淙徹暮,簷雨如繩。過宿,濘益甚。見往來行人,踐淖沒脛,心畏苦之。待至停午,始漸燥,而陰雲複合,雨又大作。信宿乃行。將近京,傳聞葛價翔貴,心竊喜。入都,解裝客店,主人深惜其晚,先是,南道初通,葛至絕少。貝勒府購致甚急,價頓昂,較常可三倍。前一日方購足,後來者並皆失望。主人以故告王。王鬱郁不得志。越日,葛至愈多,價益下。王以無利不肯售。遲十餘日,計食耗煩多,倍益憂悶。主人勸令賤鬻,改而他圖。從之。虧資十餘兩,悉脫去。

早起,將作歸計,啟視囊中,則金亡矣。驚告主人。主人無所為計。或勸鳴宮,責主人償。王嘆曰:“此我數也,於主人何尤?”主人聞而德之,贈金五兩,慰之使歸。自念無以見祖母,蹀踱內外,進退維谷。適見鬥鶉者,一賭輒數千;每市一鶉,恆百錢不止。意忽動,計囊中資,僅足販鶉,以商主人。主人亟慫之,且約假寓飲食,不取其直。王喜,遂行。購鶉盈儋,復入都。主人喜,賀其速售。至夜,大雨徹曙。天明,衢水如河,淋零猶未休也。居以待晴。連綿數日,更無休止。起視籠中,鶉漸死。王大懼,不知計之所出。越日,死愈多;僅餘數頭,並一籠飼之;經宿往窺,則一鶉僅存。因告主人,不覺涕墮。主人亦為扼腕。王自度金盡罔歸,但欲覓死,主人勸慰之。共往視鶉,審諦之曰:“此似英物。諸鶉之死,未必非此之鬥殺之也。君暇亦無所事,請把之;如其良也,賭亦可以謀生。”王如其教。既馴,主人令持向街頭,賭酒食。鶉健甚,輒贏。主人喜,以金授王,使復與子弟決賭;三戰三勝。半年許,積二十金。心益慰,視鶉如命。

先是,大親王好鶉,每值上元,輒放民間把鶉者入邸相角。主人謂王曰:“今大富宜可立致;所不可知者,在子之命矣。”因告以故,導與俱往。囑曰:“脫敗,則喪氣出耳。倘有萬分一,鶉鬥勝,王必欲市之,君勿應;如固強之,惟予首是瞻,待首肯而後應之。”王曰:“諾。”至邸,則鶉人肩摩於墀下。頃之,王出御殿。左右宣言:“有願鬥者上。”即有一人把鶉,趨而進。王命放鶉,客亦放;略一騰踔,客鶉已敗。王大笑。俄煩,登而敗者數人。主人曰:“可矣。”相將俱登。王相之,曰:“睛有怒脈,此健羽也,不可輕敵。”命取鐵喙者當之。一再騰躍,而王鶉鎩羽。更選其良,再易再敗。王急命取宮中玉鶉。片時把出,素羽如鷺,神駿不凡。王成意餒,跪而求罷,曰:“大王之鶉,神物也,恐傷吾禽,喪吾業矣。”王笑曰:“縱之。脫鬥而死,當厚爾償。”成乃縱之。玉鶉直奔之。而玉鶉方來,則伏如怒雞以待之;玉鶉健啄,則起如翔鶴以擊之;進退頡頏,相持約一伏時。玉鶉漸懈,而其怒益烈,其鬥益急。未幾,雪毛摧落,垂翅而逃。觀者千人,罔不歎羨。王乃索取而親把之,自嚎至爪,審週一過,問成曰:“鶉可貨否?”答雲:“小人無恆產,與相依為命,不願售也。”王曰:“賜而重值,中人之產可致。頗願之乎?”成俯思良人。曰:“本不樂置;顧大王既愛好之,苟使小人得衣食業,又何求?”王請直,答以千金。王笑曰:“痴男子!此何珍寶,而千金直也?”成曰:“大王不以為寶,臣以為連城之壁不過也。”王曰:“如何?”曰:“小人把向市,日得數金,易升斗粟,一家十餘食指,無凍餒憂,是何寶如之?”王言:“予不相虧,便與二百金。”成搖首。又增百數。成目視主人,主人色不動。乃曰:“承大王命,請減百價。”王曰:“休矣!誰肯以九百易一鶉者!”成囊鶉欲行。王呼曰:“鶉人來,鶉人來!實給六百,肯則售,否則已耳。”成又目主人,主人仍自若。成心願盈溢,惟恐失時,曰:“以此數售,心實怏怏;但交而不成,則獲戾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