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信中,範若若有些不解地問,為什麼要對家裡的下人好些。範閒這才醒悟過來,在這樣一個階層森嚴的社會里,並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樣看待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於是他又去了一封信,講了幾個小故事來表明:尊重這個事情,不止對別人有好處,對自己也是有益處的。
本來範閒想憑自己的記憶抄幾個十日談的故事夾在寄給京都的信中,因為記得前世看教科書時,權威的評論家總是稱讚薄伽丘在書中歌頌愛情,倡導社會平等和男女平等,但稍一回神,範閒卻是後怕不已,想起來十日談裡面的黃色段子可真是不少。
這是範閒生活當中的一個小插曲,卻讓他找到了某種精神上的寄託,似乎京都那個小女孩過的好不好,也成為了他生活幸福指數的一個指標。
遠在京都的範若若雖然年幼,但也能從這些信裡感覺到遠在澹州的那位哥哥,似乎和一般的小孩子不一樣。心理年齡相差極大的這一對兄妹就這樣書信來往,很明顯,範若若也受了範閒的不少感染,信上言語談吐,要比一般的小女孩成熟許多,看待世界也開始有了一些很細微的改變。
春有風箏,夏有魚,秋有青鳥,冬有雁,書信一來一往間,日子就這樣過去了
範閒每次給範若若寫信的時候,都會不停的苦笑搖頭,他的手臂在這幾年的時間裡基本上就沒有好過,不是腫就是痛,像針刺一樣。有時候右手根本就抬不起來,只好用左手寫,以致於身在京都的範若若收到信後,會很驚歎於哥哥的小心謹慎,居然隔一封信就會換一種筆跡。
這一切都源於六年前的那個晚上。
費老離開後,小范閒很寂寞,在某天晚上邁著小腿偷偷鑽出狗洞,來到了那間古怪的、經常關門歇業的雜貨店外,熟門熟路地找到後門,從石階角下厚厚的草葉裡取出鑰匙,開門進去。
雜貨店裡本來是一片漆黑,直到範閒來到後門前,裡面才有一盞微弱的油燈被點亮。小范閒抽了抽鼻子,很輕易地發現了五竹為他準備的黃酒,甜甜地笑了笑,自己動手拿碗盛酒喝了起來。
五竹不喝酒,範閒甚至都沒有看見他吃飯,所以早就習慣了。自顧自的豪飲,只是這個場景看起來不免有些荒誕,一個六歲的小男孩兒居然像世間的豪邁遊俠一樣灌著酒,不管是誰看到了都會覺得是自己眼花。
但五竹卻偏偏任由範閒喝,從來沒有管他的意思,甚至還很自覺地開始準備幾個小冷盤,讓這個小爺下酒。
雖然喝的是黃酒,但喝多了仍然會有些暈,範閒眯著可愛的小醉眼,看著那個臉上一直沒有表情,似乎永遠不會變老的瞎子:“叔,為什麼這麼多年,你的樣子都沒怎麼變?像是不會老似的。”
他接著自問自答道:“看來絕世強者,真的可以永駐青春…不過,你不是沒有練過內功嗎?”
“叔,在這個世界上真正厲害的人物有多少?怎麼分級別?”
“九級?怎麼又是九?”醉意十足的小傢伙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言語裡的漏洞。
“你是幾級?”
“沒級?”
“那東夷城練四顧劍的白痴幾級?”
“也沒級?”
“京都那誰誰誰的師叔葉流雲是幾級?”
“還是沒級?”
其實所有的話都是範閒在自問自答,最後他嘻嘻笑著說道:“那不成,我也要練成沒級。”
瞎子五竹的手正緩緩而又堅定地切著蘿蔔絲兒,他下刀很快,但刀刃卻是剛一觸木板便會收回,精確到一種十分恐怖的地步,而切出來的蘿蔔絲都像是用工具量過的一樣粗細,不差分毫,晶瑩一片碼在案板之上,十分美麗。
五竹抬起頭來,略略遲疑了一下,走到範閒的身邊,將手中的菜刀塞進他的手裡。
第十七章 血淚的繼續
那個夜晚,範閒握著菜刀看著菜板上的蘿蔔發呆,從此便繼挖墳開膛碎屍之後,開始了自己人生第二段極為有益卻又極為悲慘的學習歷程。
他有時候覺得生活真的很有趣,平白無故多出來兩位性情奇特、不怎麼在乎自己超常早熟性格的老師,而且費介和五竹教自己用毒和殺人技,所使用的手段,都比較變態。
…
深夜,雜貨店的後面房內傳來一陣極輕微的篤篤聲。五竹側身向外,冷漠說道:“今天切的很慢。”
範閒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看著面前堆積成一座小山似的蘿蔔絲,微微一笑,活動了一下自己的右臂,發現練了幾年的切蘿蔔絲,速度已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