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像水裡的鰻魚一樣在床上一彈,左手鋒芒一現,準備起身給範閒致命的一擊但馬上肩部的劇痛和一股向下的衝擊力讓他不由自主地重新摔了下來,摳住暗弩的手指也鬆開。
他起身的時候,就已經準備好了肩部的疼痛,但是沒有想到這種疼痛如此劇烈,而且…那個小男孩的匕首竟然是穿過了自己的肩膀,狠狠地扎進了床板裡,將他的身體活生生地釘住!
…
刺客的動作失效,範閒的左手奇快無比地反扼上了對方的咽喉。刺客那張平實無奇的臉頰上終於露出了對於死亡的恐懼,厚厚的雙唇微張,似乎準備說些什麼。
範閒的心臟一縮,感覺到微微的寒意,沒有給對方說話或是反擊的機會,虎口用力,喀喇一聲,刺客的脖頸斷了,腦袋歪到一邊,當場斃命。
他的手依然在刺客斷了的脖子上放了會兒,感覺著那裡骨節的碎裂,還有滲出鮮血逐漸變冷,才終於將手收了回來,開始半蹲著身體大口喘氣。
第二十四章 豆腐如玉
許久之後,範閒才平靜下來,身上的冷汗將他的衣服與他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
他從刺客的肩膀處收回細長的匕首,刀鋒與骨肉分離的聲音很恐怖,不由讓他愣了愣,又卸下死刺客袖筒裡那架小巧陰毒的暗弩。
細長的匕首上面塗著黑色的顏色,避免反光,但範閒知道,費介老師親手配製的黑色塗料裡面不僅有毒,還有一種能夠放大受傷人類痛覺的藥物。他小心地將細長匕首插入硬駱象皮做成的刀鞘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刺客屍首和床下送菜老哈的雙腳,然後轉身離開。
推開房門,瞎子五竹正靜靜地站在樓梯角,他的聲音傳了過來:“如果沒有馬車過來怎麼辦?”
範閒低著頭,沉默了很久,終於克服了初次殺人所帶來的那種可怕感覺,抬起頭來露出招牌式的笑容:“我會和他一直耗著,然後等你來。”
依然是從後牆下去,在澹州港外爬懸崖的訓練,終於在今天起了作用。範閒雙腳落在地上,往前走去,知道五竹一定會離開自己,而當自己如果再有危險的時候,他又會出現。
走在菜場中,身邊人聲鼎沸,他依然沉默著,垂在大腿邊的右手卻有些微微顫抖。
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到菜場的一頭,在一個攤子面前,他停下了腳步。這是個豆腐攤子,擺攤的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婦人,面貌柔美,繫著個圍裙,雙手白嫩。
“冬兒姐姐。”範閒微笑著和她打著招呼,這正是被他趕出伯爵別府的大丫環冬兒,當年很小的時候,範閒經常賴在她的懷裡睡覺,感情一直很好,冬兒出府之後,在菜場裡擺了個豆腐攤,所以範閒經常來這裡買豆腐回家。
冬兒看見是他來了,臉上浮現出一絲溫柔的笑容,將他領了進來:“少爺,你怎麼來了?”
坐在小板凳上,又有居民來買豆腐,冬兒有些為難地看了他兩眼。
範閒點點頭,讓她先去照看生意,回身發現攤子的後面有個嬰兒床,床上坐著一個兩三歲大的小丫頭,臉蛋紅撲撲的,正伸出拙嫩的雙手,在玩床前繫著的小鈴鐺。
範閒伸手將那個小丫頭抱了出來,逗著玩。冬兒轉身看見,趕忙上來接到懷裡,埋怨道:“別把你衣服弄髒了,回去又得讓那些丫頭們洗。”
範閒嘿嘿一笑,說道:“冬兒姐,我當年像你女兒這麼大的時候,你不一樣天天抱著我。”
冬兒笑著說道:“我的大少爺啊,你怎麼和我們這些下人比。”有些奇怪,冬兒就是因為吃飯的時候搶在範閒之前嚐了下鹹淡,就被範閒無情地趕出伯爵別府,但聽語氣,她似乎並不怎麼記恨這個小男孩兒。
範閒撓撓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冬兒似乎瞧出來他心情不好,所以逗著自己的女兒喊:“叫小少爺,小…少…爺…”
“喊我小舅舅。”範閒堅持。
…
在豆腐攤裡坐了很久,看著冬兒切豆腐,稱豆腐,用紙包豆腐,逗著身邊的小丫頭喊自己小舅舅,許久許久之後,範閒終於驅除了心頭的那一絲陰冷,站起來向冬兒告辭。
冬兒有些為難地說道:“您來這一趟,我這兒也沒有什麼好吃的。”
範閒笑了起來:“冬兒姐,難道我還差吃的嗎?”
“那倒也是。”冬兒捂嘴笑道,少婦的嬌羞全部展現了出來,她忽然說道:“謝謝少爺給小丫頭買的這些東西。”
範閒笑著搖了搖頭:“只要你不怪我把你從伯爵別府裡趕出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