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要死的。”莊墨韓這話似乎是在說給自己聽,又像是在說給範閒聽:“所以活要好好地活,像我那兄弟這種活法,實在是沒什麼意思,他殺了無數人,最後卻落了如此的下場…”
範閒卻有些不贊同這個說法,說道:“這個世道,本就是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屍骸。”
莊墨韓搖搖頭:“你不要做這種人。”
不是不能,而是很直接的不要兩個字。如果任何一位外人此時站在這個屋子裡,聽見莊墨韓與範閒地對話,看見他們那自然而不作偽的神態。都會有些異樣。這兩人的閱歷人生相差的太遠,而且唯一的一次相見,還是一次陰謀,偏就是這樣的兩個人,卻能用最直接的話語。表達自己的態度。
或許,這就是所謂書本的力量了。
“為什麼不要?”範閒眉宇間有些寒意。
“我很自信。”莊墨韓忽然間笑了起來,只是笑容裡有些隱藏的極深地悲傷。“我自信我比我那兄弟要活的快活許多。”
範閒盯著他的眼睛:“但你應該清楚,如果沒有肖恩,也許你當年永遠都無法獲得如今地地位。”
莊墨韓反盯著他的雙眼:“但你還不夠清楚,當死亡漸漸來臨的時候,你才會發現,什麼權力
地位財富,其實都只是過眼雲煙罷了。”
範閒很平靜,很執著地回答道:“不,當死亡來臨的時候。你或許會後悔這一生,你什麼都沒有經歷過,你什麼都沒有享受過…您只不過是這一生已經擁有了常人永遠無法難以擁的東西,所以當年華老去之時,才會有些感想。”
莊墨韓有些無助地搖了搖頭:“你還年輕,沒有嗅到過身邊日復一日更深重地死亡氣息,怎麼會知道到時候你會想些什麼。”
“我知道。”範閒有些機械地重複道:“相信我,我知道那種感覺。”
莊墨韓似乎有些累了,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道:“我沒有想到,能寫出石頭記這樣離經叛道文字的人,居然依然是自己筆下的濁物。”
範閒苦笑道:“我也沒有想到傳言這種東西,會飛地比鳥兒還要快些。”
莊墨韓忽然眼中透露出一絲關切,說道:“範大人,你回國之後要小心些,石頭記…有很多犯忌諱的地方。”
範閒默然,他也清楚這點,只不過少年時多有輕狂之氣,不忍那些文字失去了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機會,所以隨手寫了出來,如今身在官場之中,自然深深明白,若有心人想從中找出影射語句,實在是太容易不過了,而且這件事情又有一椿範閒自己都感到震驚的巧合處,所以由不得他不謹慎,只是可惜北齊皇帝也是位紅迷,這事兒自然無法再瞞下去。
但是莊墨韓於理於情,不應該對自己如此關心,這是範閒有些疑惑的地方。
莊墨韓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麼,微笑說道:“今日請範大人來,除了請罪安慰自己這件自私的事情外,還想謝謝你。”
“謝謝?”範閒皺起了眉頭,他不認為對方知道自己曾經將肖恩的生命延長了一天。
“替天下的讀書人謝謝你。”莊墨韓微笑望著他:“範大人初入監察院,便揭了慶國春闈之弊,此事波及天下,陛下也動了整治科舉的念頭,大人此舉,不知會造福多少寒門士子,功在千秋,大人或許不將老夫看在眼中,但於情於理,我都要替這天下地讀書人,向您道聲謝。”
範閒自嘲地翹起唇角笑了笑:“揭弊?都是讀書人的事兒,用謝嗎?”
莊墨韓卻沒有笑,渾濁的雙眼有些無神,此次肖恩回國,他並沒有出什麼大力。最關鍵處就在於,他不想因為這件事情而讓整個朝廷陷入動亂之中,但他清楚,這個世界並不是由全部由讀書人組成的。有政客,有陰謀家,有武者,他們處理事情的方法,有時候很顯得更加直接,更加狂野。
他看了範閒一眼,本來準備說些什麼,但一想到那些畢竟是北齊地內政,對他說也沒有什麼必要。
…
許久之後,範閒離開了莊墨韓居住的院子。然後這一生當中,他再也沒有來過。
暑氣大作,雖然從月份上來講。一年最熱的日子應該早就過去,但北齊地處大陸東北方,臨秋之際卻顯得格外悶熱,春末夏初時常見的瀝瀝細雨更是早就沒有蹤跡,只有頭頂那個白晃晃地太陽。輕佻又狠辣逼著人們將衣裳脫到不能再脫。
上京城南門外,一抹明黃的典駕消失在城門之中,青灰色古舊的城牆馬上重新成為了城外眾人眼中最顯眼的存在。
範閒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