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按道理講,沒有人能夠拿到什麼真憑實據,沒有人能夠指實範閒是葉家的後人,北齊那邊頂多也就是放些流言罷了。但範閒自己清楚,流言這種東西的殺傷力極大,事端一出,人們會因為這個流言,刻意而極端地去挖掘自己入京後的一些蹊蹺處,從而漸漸相信這件事實。
更何況,這本來就是事實。
人心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在沒有人想到某件事情之前,自然不會無緣無故地將範閒與葉家聯絡起來,但一旦有人開了這個頭,這顆猜疑的種子就會種植於心。逐漸生根發芽,佔據心房的所有,從而將一個流言變成天下公認只不過沒有人敢說出口的認知。
而對於當年地那些人,宮裡的那些人。與自己有利益的衝突的人們…自己是葉家後人這個事實,一定會讓他們恍然大悟,生出雲開月明之感,他們才是最相信這件事情地人。
只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會被對方如何利用。
…
範閒的嘴唇有些幹,回身在桌上端起茶壺咕噥咕噥灌了兩口。茶水是史闡立後來續了一道,所以有些燙,將他燙的一哆嗦,一愣之後狠狠地將茶壺擲到地上,嘴裡罵了幾句娘。
砰的一聲。瓷茶壺落在地上摔的粉碎,瓷片四處濺著。
他不是沒有想過自己這詭秘的身世,總有被人揭穿的那一天。而且關於葉家的這一半,他更是滿心企盼著,總有一日自己要當著全天下人的面高聲說出來自己是葉輕眉地兒子。
可是,不應該是這樣的局面。
在範閒完全沒有任何思想準備和行動準備之前。這個驚人的訊息就會傳遍京都,從而給自己帶來不可預知地危險和強烈的衝擊,沒有人能知道會發生什麼。範閒很厭憎這種被動的感覺。更有些微微恐懼於事態第一次脫離了自己的完全控制。
所以他才會感覺到無助的憤怒。
他地腳從碎瓷片上踩過,表情木然地走到開著的玻理窗前,看著窗外的寒雪朔風,良久沉默無語,不知道深呼吸了多少次,終於平靜了下來,開始準備面對這一次地突發狀況。
而此時,聽著他房裡聲音的丫頭們急匆匆地趕了過來,被他難看的臉色嚇了一大跳。害怕的不敢進屋收拾。
範閒搖了搖頭,揮手示意丫環們退下,重新拿起那一疊信件,準備全數毀了,依往常習慣那般雙掌一合,想將信紙揉成碎粉,不料信紙被揉成了花捲,卻也沒有碎掉。
他微微一怔,唇角浮起一絲苦笑,海棠來信給自己的震驚太大,以至於讓自己忘了體內真氣全無的可憐狀況。
繞過迴廊,來到莊院裡最安靜的那個房間前,範閒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而入,雖無真力卻有蠻力,門柱咯噔一聲脆生生地斷了。
正在屋內小意調配著藥丸的費介抬起有些疲倦的臉頰,望著學生咳道:“…出什麼事了,這麼慌張。”
範閒看了老師一眼,直接說道:“先生,要出大事。”
費介一驚,心想什麼事情會讓這個小怪物也如此驚慌失措?等範閒將海棠冒險傳來地訊息講了一遍後,費介也馬上驚慌失措起來,搓著滿是藥粉的雙手,雜亂的頭髮一絡一絡地絞著與自己較勁,半晌說不出什麼話。
範閒看著這一幕,不由暗中嘆息一聲,知道自己情急之下來找老師,確實不是什麼好主意,費T煉毒殺人那是宗師境界,可要說臨事決斷陰謀對敵,實在不是他的強項。
“我馬上下山。”
“我馬上下山。”
師徒二人同時開口說道,對視一眼,馬上明白了彼此的意思。費介眯著眼睛,褐色的眼眸裡殺意大作:“我去陳圓,你去找尚書大人,分頭進行。”
是的,當局勢演變成這種情況,師徒二人同時想到在京都裡的那兩位老狐狸。範閒有些頭痛地一揖禮,便轉身吩咐屬下去安排馬車。
便在他要離開的時候,費介忽然說道:“別怕。”
範閒愕然回首。
費介尖著聲音,似笑非笑陰慘慘說道:“冬傢伙別怕,十幾年前的事情不會重演,我們師徒二人毒死個幾萬人,再殺出京都去,又有誰能攔著我們?”
範閒打了個寒顫,心想老師果然是一心朝著自己,只是自己只怕沒有他那麼狠的心。
…
來不及與莊院裡的那幾位姑娘打什麼招呼,只是與正在繡繡的思思打了聲招呼,範閒與費介就分乘兩輛馬車,沿著難行的山間雪路,往蒼山下行去,一路上車輪碾碎無數寒冰,捲起幾絲寒泥。
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