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建的神色黯淡了起來:“如今想起來,應該是我和陳萍萍都在懷疑對方,懷疑對方在很多年前的那件事情當中,是不是扮演了某個不光彩的角色。”
“但閒兒入了京。”他繼續輕聲解釋道:“我和陳萍萍之間地猜忌少了很多,而很自然地,陛下對我們的猜忌便多了起來。而最關鍵地是,閒兒如今越來越光彩,每當閒兒光彩一分,陛下想到當年的事,如今的景,看我就會更不順眼一分。”
“陛下吃醋了。”
“所以我要退了。”
戶部尚書範建最後下了結論。
但他馬上用一種如今已極難在他臉上見到的輕佻神色恥笑道:“不過…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沉默,善於演戲,但骨子裡,卻是很倔狠的一個人,他想讓我學林若甫自請辭官,免得大家撕破臉皮不好看…我卻偏偏不辭,反正皇帝總是要比臣子更在乎臉面問題。”
第一百三十二章 清查與藝術家的作品(上)
這是你教我的。
範建嘆了口氣,手指頭輕輕搓動著,感受著那張紙所帶來的觸覺。
紙上用炭筆畫著一個女子的頭像,雖只廖廖數筆,卻極傳神地勾勒出了那位女子的神態與容貌。
尤其是畫中女子的那雙眸子,就那樣悲憫地、溫柔地、調皮地…望著正望著她的範建。
“陛下讓大畫師偷畫你的畫像在皇宮裡。”範建望著畫中女子微笑說道:“但對於我來說,你的容貌一直都在我的腦海裡,很清晰。”
“每當想和你說說話的時候,我就會忍不住畫一張。”
“畫調皮的你,畫冷酷的你,畫傷心的你,畫開心的你。”
“這麼多個你,誰才是真正的你?可惜了,再也沒有辦法問你了。”
範建嘆息著,將那張紙遞到燭臺上燒掉。他看著漸漸消失在火苗中的那張清麗容顏,怔怔說道:“如果當年陛下和我沒有回澹州老家度夏,也就不會遇到你,也就…沒有後面的那些事情了。”
“或許,我還是那個終日流連於青樓的畫者。”尚書大人牽動自己的唇角,泛起一絲自嘲的笑容:“你說過,這個世界上是需要藝術家這種職業的。可惜了,最後我卻成為整個慶國銅臭氣味最濃的那個人。”
那張紙上的火苗漸漸燒至中心。只留下一些灰黑地殘碎紙片。
“你一直把我當作最值得信任的兄長。”範建最後這般說道:“我很感激你的信任,所以放心吧,就算我沒有什麼能力改變太多,但至少,我會堅持站在這座京都裡,看著閒兒漸漸地成長起來。”
書房外傳來輕柔的敲門聲。
“進來吧。”範建微笑著說道。
柳氏端著那杯酸漿子走了進來,輕輕擱在了書桌之上,臉上帶著揮之不去的憂慮,宮中的事情,早就從宜貴嬪那處傳到了家裡。她身為範府如今的女主人,當然知道明天的朝上,自家老爺會面臨怎樣的困境。
範建看了她一眼,嘆息道:“安心吧,陛下不會太苛待我的。”
柳氏地眼中閃過微微怨意,輕聲說道:“陛下如果念舊日情份,怎麼也不會被那些宵小挑撥著,要清查戶部。這六部裡,有誰是從頭至尾都乾淨的?”
範建搖搖頭說道:“要相信陛下。事涉朝政大事,當然不可以輕忽。”
柳氏知道老爺不想繼續這個令人悲哀的話題,無奈地點點頭。
範建舉起碗,對著書桌上方殘留的那絲焚紙氣息,說道:“敬彼此。”
然後一飲而盡。
柳氏微怔,心想老爺這敬的是誰呢?
第二日。朝會再開,不出眾人所料,陛下嚴厲指責了兩年來戶部的拙劣表現,將國庫空虛的罪名推了大半到戶部頭上,因為戶部尚書範建依舊稱病不朝,所以戶部無人能自辯一二。群龍無首的戶部官員們可憐兮兮地承受著滿朝文武地攻擊。
朝廷發了明旨,開始清查戶部這些年來的虧空,由監察院具體執行,由吏部、刑部、大理寺從旁襄助,由門下中書省胡大學士總領清查事務。太子殿下於一旁拾遺補缺。
有查戶部地風聲,所以這件事情並沒有讓人們吃驚。但當這個陣勢擺出來後。大臣們還是感到一絲驚愕,這麼大的陣仗,看來陛下是真心想讓戶部吃些苦頭了。
不知道在江南的小范大人知道這件事情後,會怎樣反應?
當天下午,聯合清查的各司官員們就開始進駐戶部衙門,另有京都守備負責調兵,看管各庫司坊庫場,而官員們最開始清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