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為自己看透了這天家父子之情,先前還曾擔憂過待到老爺子駕崩之時,倉促之間不知如何哭得出來,到此刻才突然發現,自己內心深處,其實一直都對康熙抱著一份孺慕之情,只是這份感情埋藏得太深,又曾被傷得太重,以致於再也不敢輕易表現出來。
外頭早有不少人候著,王公大臣,宗室諸王,跪了一地,只是沒有老爺子的旨意,誰也不敢擅闖,心中已忍不住暗自胡亂揣測猜想。
諸人見胤禩出來,都紛紛抬起頭,便見胤禩淚痕未乾,聲音也有些嘶啞。
“皇上有旨,宣諸王貝勒大臣覲見。”
眾人忙起身,也不敢揉弄痠痛的膝蓋,按照品級一一魚貫入內。
見人進來,康熙只是抬了抬眼皮,嘴裡吐出一句話。
“衡臣,你來唸。”
張廷玉起身應是,頂著所有人灼灼的目光走至案前,拿起先前擬好的遺詔。
這詔書,本應是滿、蒙、漢文各有一份,但時間倉促,連康熙也沒想到自己會驟然之間舊疾復發,便只來得及讓張廷玉準備漢文遺詔。
“從來帝王之治天下,未嘗不以敬天法祖為首務。敬天法祖之實在柔遠能邇、休養蒼生,共四海之利為利、一天下之心為心,保邦於未危、致治於未亂,夙夜孜孜,寤寐不遑,為久遠之國計,庶乎近之。”
這遺詔是他在康熙的授意下親手擬就的,念起來自然得心應手,雖然前面的都是些感慨之辭,但事關重大,誰也不敢掉以輕心,甚至還恨不得自己多長一雙耳朵,好記住張廷玉說的每一個字。
“……太祖皇帝之子禮親王王之子孫,現今俱各安全,朕身後爾等若能惕心保全,朕亦欣然安逝。雍親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輿制,持服二十七日,釋服佈告中外,鹹使聞知。”
張廷玉唸完,目光掃過眾人或驚疑、或怔愣、或憤怒的神色,跪倒在地,將闔上的詔書雙手舉過頭頂。
所有人猶未從遺詔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卻聽得雍親王一聲驚呼。
“皇阿瑪!”
不知何時,康熙已經閉上雙眼,再也醒不過來。
一代帝王,就此長眠。
胤禛心頭慘然,他曾想過皇位會落在自己頭上,可真到身臨其境,卻是悲傷多於竊喜。
他們這位父親,也許太過多疑,也許曾猜忌過每一個兒子,可誰又能說,他不是戰戰兢兢地在為這個王朝,為這個天下而謀劃呢?
他也腹誹過,帝王年紀大了,所以糊塗了,才會寵愛十四,讓他的風頭無以復加。
卻沒料到,其實老爺子比誰都要清醒和明白,到頭來,最看不透的,反倒是自己。
“皇阿瑪……”胤禛哭倒在榻前,抓著康熙的手,不能自已。
眾人醒過神來,也開始哭聲一片。
胤禩閉了閉眼,起身扶住胤禛。
他雖也難過,但此刻卻還不是可以放聲大哭的時候。
“先皇賓天,還請皇上節哀,方能主持大局。”
佟國維與張廷玉也忙上前,一左一右要扶著胤禛上座。
卻在此時,外頭傳來一陣吵嚷,胤禛皺了眉,冷聲道:“誰敢在外頭喧譁!”
門被推開,進來的是一名侍衛,胤禩認得他是隆科多身邊的人。
來人氣喘吁吁,腳步匆忙倉促。
“報,十四阿哥……大將軍王進了京,正在宮門口,與侍衛發生衝突,提督大人不敢硬攔,特命小的前來請示!”
胤禛臉色一沉。
他尚來不及反應,一旁忍耐許久的胤禟已經按捺不住跳了起來。
“我等尚有疑問,這遺詔究竟是真是假!”
成 敗
十四阿哥胤禎以貝勒之身敕封大將軍王,本身就是一樁超越身份的榮寵,即便這幾年十四得了不少宗室大臣的支援,康熙不僅未曾出聲反對,甚至讓十四掌兵出征,領數十萬兵馬,任撫遠大將軍。
這一切,滿朝上下無不將其看作康熙對十四的眷愛,包括胤禟在內,他自大阿哥倒臺之後,便滿心籌劃幫忙十四謀取儲君之位,從未想過皇位會落入他人之手的可能。
方才遺詔的內容,對胤禟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驚愕過後,是憤怒和不甘。
原本他還存著一絲理智,按捺住暴跳而起的衝動,只是當外頭傳來十四在宮門與侍衛被攔住的訊息時,他又想起這裡跪著的皇室宗親,還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