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等了十年。十年裡寡人時常在想,寡人當初沒有奪這皇位會是怎樣。”身著皇袍的男子坐在龍椅上,看著底下執劍的弟弟和站在他身後沉靜如蓮花的妹妹,笑的蒼涼諷刺,“拓拔繼,你知道拓拔家男子和拓拔家女子的命運嗎?”
“寡人稱帝以來從未自稱過‘朕’,只稱“寡人”,拓拔繼,你以為這是為什麼?”
“哈哈哈哈哈哈,拓拔繼,我已經可以看見你的命運轉盤了,”坐在龍椅上俊朗的男子笑著笑著就吐了口血“我的好弟弟,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
拓拔繼閉上眼回想著那一日自己帶著兵刃到這皇城裡的景像,腦海裡卻突然現出那日四哥死之前的場景,想起他臨終之前說的那些讓她迷惑了十多年的話,又結合十多年來的風風雨雨,突然就了悟了,拓拔家的命運,原來是早已寫好了的啊。
拓拔繼瘋了一樣,從皇城裡一路騎馬跑到郊外的長公主府裡,也顧不得喘氣,下馬以後也顧不得裡面僕人的驚訝和阻攔,揮著馬鞭就往裡面趕。
“陛下,公主說過不許您進去的。”
“敢攔朕者,朕抄他九族!”
“皇上,宮主有命,不許您踏入這府裡半步。”眼前女子一臉冷淡的看著拓拔繼,手裡的劍泠泠的散著逼人的寒氣。
“吉安,”拓拔繼捏著手裡的馬鞭,磨平的圓潤指甲刺進手心的肉裡,流下了鮮紅的血,她低低的哀求“吉安,你讓我見見皇姐可好,你讓我看她一眼……”
“陛下還是回去吧。”喚作吉安的女子絲毫不為所動,“宮主說過,不許您踏進這裡一步。”其實宮主的原話是“不許她髒了這裡的哪怕一粒土!”但看著拓拔繼的表情,她話到嘴邊,到底沒說出口這句話。
拓拔繼紅著眼,使勁咬著唇,把下唇咬出了血也不自知,她站在昭國長公主府內的庭園裡,感受著擁有她皇姐曾經呼吸過的空氣,雙腿一彎“砰”的跪了下去。
“皇姐一日不見我,我便一日不起。”
這一幕何其相似,吉安看著穿著龍袍的人跪在地上的身影,又想起十幾年前也是在這裡,眼前這個倔強的少年君主就跪在這裡堅定的對她說“皇姐一日不見我,我就一日不起。”
她還記得那天下了昭國建國以來最大的雪,拓拔繼只穿了一層薄薄的單衣,手裡抱著裹得厚實的未足月嬰孩,從長公主府的門外一路叩首跪拜,額頭上的血都被雪碴凍住了,怎麼勸也於事無補,最後跪在積了一尺雪的宮主的房門前,對著那扇永不會開啟的門說“皇姐一日不見繼兒,繼兒就一日不起來。”
她在外頭看的都不忍心,拓拔繼懷裡的嬰兒因為又冷又餓不時發出哭聲,而拓拔繼著了魔一樣的雙眼緊緊盯著那扇房門,跪在雪上的腿和抱著嬰兒的手都凍僵了都無所知,最後還是她看不過眼將拓拔繼懷裡的嬰兒抱起來才驚動了那個明顯是傻了的身上被雪覆蓋的快成雪人的人。
“諶兒,我的諶兒!”
“陛下別慌,小皇子在這呢,只是在這雪裡待久了,對小皇子也不好,陛下還是跟著我去屋裡暖和一下吧。”
她還記得那時拓拔繼沒理會她的話,只是眼裡蓄滿了淚,稍微動動眼睫眼裡的淚珠就滴下來成為冰珠子“皇姐還是不肯見我嗎?我要怎麼做她才肯原諒我呢?”她說著話,卻並未想有人願意回答她,只是接過身上裹了幾層狐裘的小嬰兒,逗逗她蒼白的琉璃一樣的臉,勉強在堆滿雪粒的臉上擠出個笑“諶兒,以後就跟著父皇,我們相依為命,好不好?”
只是那孩子,到底也沒保住。
看著拓拔繼這樣兒,吉安覺得這皇上也挺可憐,聽說皇子丟的時候她瘋了一樣的不吃不喝派人找,只是到最後所有的龍禁衛都出動了卻找不到哪怕和皇子有關的任何東西。
“讓她進來。”
吉安正在發愣感慨的時候就聽見從裡面房間裡傳來的聲音,冷冰冰的卻讓人感覺心頭甜滋滋的,她看了一眼明顯也是不可置信的拓拔繼,內心也是嘆息,皇上自從皇子出世每一年都來找宮主,每一年都來這長公主府裡跪幾天,就算皇子失蹤以後她也每年都過來,進的府裡也不說什麼,撩起袍子就跪,跪的時候不吃不喝眼睛就盯著房門瞧,跪完幾天後就踉踉蹌蹌的拖著身體走,也從來不多說一句話。如今府裡的石頭怕是快被她跪穿了,宮主也終於肯答應見她了。
皇天不負有心人啊。
拓拔繼像是踩在了雲端,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推開房門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路的,她現在心裡眼裡都只有房裡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