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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落下去了,殿角飛簷外唯餘一片淺赭淡青,天空點綴上了星星點點的星光,柳如是站在浴室廓下,望著深秋的天宇,一縷淡淡的悲傷漫上心頭。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
她悠悠一嘆,今後自己看來就得過這樣的日子了吧。這王府的院落好深,深得你再也走不出去。
以前她雖陷煙花之地,但倜儻自如,生性灑脫不下於男子,但經歷了國破家亡,人事兩非,讓她整個人有了很大的變化。
錢謙益靦顏降清,顛覆了她以前所有的認知,她實在無法理解,一個才華橫溢,以君子自命,被尊為文壇領袖的人物,怎麼能說出“頭皮癢甚”這樣的話來。
對於錢家被抄,她沒有多少悲傷,甚至對於生死之事,她也看得比較淡了,卻不知為何,在秦牧讓她退出浴室後,心中莫名有種淒涼。
以前她便是淪落煙花地,也是倍受人追捧,奉承,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她如此漠然無視。
浴室裡除了水聲外,還傳來秦牧有一句沒一句的哼唱:蘭之猗猗,揚揚其香。眾香拱之 ,幽幽其芳。不採而佩,於蘭何傷。以日以年,我行四方。文王夢熊,渭水泱泱。採而佩之,奕奕清芳。雪霜茂茂,蕾蕾於冬。君子之守,子孫之昌........
從秦牧的哼唱裡,能感受到他很享受熱水的浸泡,有些忘我。這讓柳如是很難把他與書房裡嚴肅的樣子聯絡起來。
秦牧沐浴好後,她進去幫著穿戴,秦牧的面板不象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那樣白皙,略呈麥色,柳如是還注意到他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間結著老繭。這應該是經常拿刀握劍所形成的。
秦牧舉起手,讓她系革帶,順便將溼發往腦後一捋。然後忽然說道:“你的詩做得不錯,我讀過。”
柳如是為之愕然。不知他為什麼突然來這麼一句。
秦牧隨即輕誦道:“碧草河西水上亭,和煙和月復空冥。芙蓉曲斷金波冷,楊柳姿深天外青。湧夜何人吟落木,春江一望卻侵星。遙憐處處烽煙事,長嘯無心閣自憑。”
“婢子粗陋之作,有汙秦王尊耳,還望秦王見諒。”
秦牧淡淡一笑說道:“尤其是後面兩句。頗有三分英氣,比秦淮河上那些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的公子哥兒強多了。”
秦牧說完邁步離開,柳如是望著他的背影。不禁為之莞爾,心道你還不是寫過“欲渡浣花溪,遠夢輕無力”這樣的詩句。
董小宛的妝樓上,一彎新月懸於窗外,夜風涼如水。透入鏤花軒窗來。
左壁一架線裝書,窗下一張檀木書桌,書桌上筆筒、筆洗、筆舔、筆格、水盂、墨床、印泥盒、鎮紙等一應俱全。
董小宛能書擅畫,加上性格恬淡,喜歡清靜。平時多是在園中讀書或臨摹字貼,她喜歡蔡邕曹娥碑,每天臨摹數千字,從不錯漏。
書桌上的豆青釉加彩梅竹紋筆筒,製成竹型,外攀梅花,光澤亮麗,上有題句:月縷無瑕玉,風彈不調琴。
秦牧看著喜歡,拿起來細細賞玩了一下說道:“宛兒,什麼時候換的筆筒?嗯,這個好。”
“秦王若是喜歡,就拿去用吧。”董小宛溫婉一笑道。
她穿著蘭色窄袖上衣 ,月白青蔥色雲天水漾留仙裙,膚若凝脂,顧盼有情,恍若群玉山頭的仙子。
秦牧攬著她的香肩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我還用得著拿去嗎?”
見他說得有趣,董小宛溫柔地笑道:“這是巧兒昨日買來送我的,奴原有一個黑漆鏤蘭草筆筒,秦王既然喜歡這個,還是拿去用吧。”
“巧兒?那丫頭.........會買這個?”
“嗯,說是一兩銀子買的,奴都不敢相信呢。”
“一兩銀子能買回這個?這丫頭該不會是帶著葉寒他們去搶的吧。”
“秦王,瞧你說的。”
“她有前科,以前搶過我的煎餅。”
董小宛被他逗得忍俊不禁,嫣然笑道:“巧兒心地善良,倒不會隨便去占人家的便宜,只怕是商家認出她來,故意把價錢說低,巧兒不知就裡便買了。”
“你呀,還真當她是什麼也不懂的小孩子呀,告訴你,什麼時候被她賣了都不知道,這丫頭鬼精得很........”
董小宛隨手從桌上拿起一塊酥皮玫瑰點心塞入他口中,堵住他對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