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是青樓最安逸的時候,媚香樓上靜悄悄的,房中薰香嫋嫋,左經右史,茵榻紗縵,琴棋書畫布置羅列;
剛從蘇州回來的卞賽賽依在窗前,看著窗外的楊柳chun煙,聽著風送鶯鳴,幽幽嘆息一聲:“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自兩宋之後,已經很難見到這樣的好詞了,自昨夜驚聞之後,卞賽賽就久久難了平靜,一夜輾轉難眠,這大清早一起來,又獨自在窗前品味。
剛剛梳洗罷的李香君沒有去打擾她,倆人同是秦淮名ji,彼此惺惺相惜,私交甚厚,李香君自然知道這首詞之所以如此打動卞賽賽,這與她的經歷有很大的關係。
卞賽賽出身秦淮官宦之家,因父早亡,淪落為歌枝,她詩琴書畫無所不能,尤擅小楷,通文史,繪畫方面技藝嫻熟,落筆如行雲,尤其善於畫蘭。常往來於秦淮與蘇州之間。
兩年前,卞賽賽在水西門外的勝楚樓上與吳偉業結識,卞賽賽那高貴脫俗,而又含有幾分憂鬱的氣質,讓吳偉業為之傾心。
吳偉業是崇禎四年殿試榜眼,才華不俗,卞賽賽對他也極有好感,自此之後,兩人交往漸多,在一次酒宴上,卞賽賽趁三分酒意問吳偉業:可有意乎?”
崇禎皇帝曾賜令吳偉業回鄉成婚,吳偉業大概是不想為一個風塵女子而破壞了光榮的“賜婚”。便假作沒聽懂卞賽賽的意思。自此之後,卞賽賽再沒提此事。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這兩句無疑是道出了卞賽賽所有的心聲,以至於讓她如痴如醉,yu罷不能。
“香君妹妹,跟我說說,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我也看不透他呢。”李香君端來一杯香茗送到卞賽賽手上,然後摟著她的纖腰,依著她說道,“我前後也就見過他兩次,三年前他二次落榜,來我這聽過一曲琴,彬彬有禮,但話不多,多是在喝悶酒。今科落榜他又來過一次,起初我以為他是隻知苦讀,因屢次落榜有些憤世疾俗的人。”
卞賽賽螓首輕搖道:“絕非如此,浩蕩離愁白ri斜,吟鞭東指即天涯。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chun泥更護花。能作出這樣的詩的人,非xing情曠達,胸懷博遠之人絕難為之,他自幼就有才名,只是這些年大概是苦於壓力,不得不埋頭攻讀,一心博取功名。”
“好了,好了,人家不是承認自己看走眼了嗎?卞姊姊不依不饒的,這麼維護他,該不是對秦公子心動了吧。”李香君身材嬌小玲瓏,和高挑婀娜的卞賽賽相比,矮了將近一個頭,她靠著卞賽賽嬌嗔的樣子,頗有些小鳥依人的味道。
卞賽賽忍不住輕扭她一下,回應道:“人家可是謙謙君子,只有落榜時才入煙花巷,而且兩次找的都是你,危難之時,又不顧自身安危救你一命,可見必是鍾情於你,你不領情也就罷了,反而拿我來打趣,是何道理?”
李香君吸著卞賽賽身上好聞的幽香,遲遲沒有作答,論人物風姿,才華學識,秦牧都是難得一見的人物,若不是她已有意中人,只怕也會為之傾心呢。
“聽說他竟把家中妻子給休了。”卞賽賽知道李香君與侯方域之間有定情之約,於是把話題引開。
李香君不由得輕嘆道:“秦牧三試落榜,正值心情愁苦需要撫慰,在那種情況下,哪個男人收到自家娘子那樣的詩,恐怕都受不了。”
卞賽賽張口不離秦牧,閉口不離秦牧,讓李香君想把他拋開都難,秦牧一ri之間走遍秦淮河畔有名的青樓,偏偏沒有來他這媚香樓,難道只是不希望自己看到他落泊的樣子嗎?
如今的秦牧可一點不落泊,這一天他就收到了南京翰林學士姜曰廣、禮部郎中楊聲源,太常寺丞洪廣生等人的貼子,都是請他赴宴的。
連客棧的東家也來湊熱鬧,主動給他換了一間上房,房價打五折。殊不知,這樣反而讓秦牧有些瞧不起他,佔了便宜還腹誹不已:
難怪你經營個客棧半死不活的,要嘛不做,要做慷慨些,直接送間上房給我住死得了你嗎?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沒點氣魄,活該你一輩子窩窩囊囊的。
那東家若是知道做好人竟換來這一通腹誹的話,不知會不會跳秦淮河裡遊個來回。
秦牧正想結交一些官員,以期能補個一官半職,大明朝眼看要噎屁了,這南京的ri子難熬啊。
於是,從這一天起,他開始遊走於官宦顯貴席上,大談救國之道,治政理念,吹牛皮而已,誰不會?
比如赴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