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皮鞋踩在滿地灰塵上,烏鴉站在鐘樓的頂端,用一支單筒望遠鏡觀察著遠方的建築物。理論上來說他應該什麼都看不見,但是他的確被望遠鏡裡的某些事物所吸引了。
“為什麼要進入我這一側的世界?我以為我們已經定下了協議,互不干涉對方的任務,還是我對之前的談話有某種誤解?”
針刺的女人出現在頂層鐘樓的另一端,中間隔著一口大鐘,兩人誰也看不見對方。
“我只是想看看,‘我’的進度。”
“你清楚地認識到了自己的無能麼?”針刺女繞著大鐘走了兩步,烏鴉很敏銳地同時繞著大鐘走了兩步,始終保持和對方處於對角線之上,這兩個邪物似乎故意不出現在對方的視線中。
“不,我覺得他做得還不錯。值得誇讚。”烏鴉面具下的雙唇微微蠕動,露出佈滿血汙的牙齒,“這是一個很好的鍛鍊機會。直面內心,聽上去像是某種對於靈魂的考驗。對於‘我’來說,會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而讓我好奇的是,你用的是什麼素材,設定的又是什麼謎題?你要怎樣攻破一個‘快樂王子’的心智?”
“這是反諷,你這蠢貨。”佈滿尖刺的女人嘆息道,“快樂王子這個片語本身就是對你的諷刺。追尋快樂的人,往往最不快樂。看他一路奔逃的模樣,是想從什麼中逃脫呢?”
“不快樂。”烏鴉凝視著望遠鏡視界中的身影,低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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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天的體質問題,的確很難改善啊。
蘇荊倚在門後,劇烈地喘息,在大學裡他有計劃地參與低烈度的鍛鍊,試探和加強心臟的負荷能力。有氧運動、用安全的方式增強自己的體質。但是當長時間劇烈運動,依然會產生微妙的反應。
他掏出筆記本,續寫自己的回答。
“改變了的是王子。這個故事的主角就是快樂王子。他的自我犧牲。從宮殿中無憂無慮的貴族到死後作為雕像的快樂王子,他‘看到’了更多。所以他無法再像以前那樣快樂了。選擇性地無視世界上的苦難,是我們社會性的一面。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能力限制和……”
或許要從人類作為一個生物種群的群居社會性開始講起。蘇荊皺起眉毛,如果要給筆記本對面的這個人從頭到尾來清清楚楚地解釋這個問題,或許真的要從自己的道德理論開始說起。
【為什麼我們被教導要幫助他人?】
“因為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蘇荊穿行在教學樓空空蕩蕩的走廊中,一邊搜尋可用的道具一邊用潦草的字跡在筆記本上書寫,雖然直覺上來說,那個狼人的力量不是自己所可以抵擋的,但是至少自己可以想出各種辦法脫身。“我們,人類的文明和存續是建立在社會上,建立在互助、利他性上的。在古代的時候,因為個體的力量過於弱小,所以需要團結在一起。而這就是最早的道德,最早的道德是為了生存而產生的,那是一種團體性的規則。而在那之後,每一個時代,每一個國家都在這個基礎——維護族群生命力——之上,產生了各種變體的道德。但是那時候。道德或許用了另一些名字:禮、法、義……許多許多。”
“個體,被群體所庇護。個體組成了群體,群體反過來幫助每一個個體。這種關係構建成了人類的社會。沒有社會。就沒有文明,沒有哪怕最原始的以物易物的經濟體系,我們現在或許還在樹上摘果子吃,被世界淘汰,或者進化為單體力量也足夠強大的野獸。而社會性的道德,就是為了維護團體的內聚力而產生的。中國文化中的禮法。就是這種道德的外在表現,它提供的是秩序,維護這個社會群體的穩定。從這樣的觀點來看,幫助他人這種‘美德’。和其它的利他性的‘美德’,實際上都是被群體所庇護的人所必須履行的義務。”
【那為什麼。有的人不遵循這個規則,卻活得比遵守規則的人更好呢?】
難纏的小鬼。偏偏要在這種爭取時間的時候打破砂鍋問到底。蘇荊踢開教員辦公室的門,落滿灰塵的陳舊大衣掛在門邊的衣架上,他一個口袋一個口袋地搜尋過去,從口袋裡拉出了一大串鑰匙。
教師辦公桌上散落著許多檔案,他走過去,端詳了片刻。
在書桌上,專業書籍的書架下面,是日常辦公檔案。他暫時不理會這本童話書,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教師的檔案上,其中有一份檔案似乎被什麼人翻開過,上面有著黑色的指印。蘇荊撿起那份檔案。
這份檔案似乎是教師對學生的記錄和私人評價。
蘇荊一路翻過去,那些名字和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