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呼萬歲之後,年歲不大的正德皇帝一臉疲憊不耐的高坐龍椅之上,俯視著彎腰的一眾臣工。
對著身前那白面無鬚,雖是瘦弱,骨子裡卻透著洩氣的太監點了點頭。這太監走上前去,朗聲說道:“有事早奏,無事退朝!”這聲音竟然全不似一般宦官的尖細,反而中正平和,顯然此人的功力奇高無比。
“臣有本奏!”一名身穿仙鶴朴子服,面容矍鑠,身量瘦高的官員出列道。
“哦?”正德皇帝一臉的無奈看著這老官,有氣無力的說道:“李愛卿有何事啟奏?”
“近日司禮監下了一道旨意來內閣,但是老臣覺得殊為不妥,就封存了,今日特意報給陛下!”這人自然就是內閣首輔李東陽了。
“嗯?”明朝的內閣對不當的聖旨有封駁的權力,只是這聖旨一般都是皇帝的旨意,這權力雖然有,卻很少會用到。
這近些年來,弘治皇帝從諫如流,是以這旨意從來沒被封過,而今日正德皇帝的聖旨竟然被破天荒的被封駁了回來,無精打采的正德皇帝瞬間變得精神奕奕,龍目不怒自威,看著臺下的李東陽,問道,“是何諭旨?”
“回陛下!”這李東陽卻也是不卑不亢,慢悠悠的說道,“日前司禮監下旨,說要因國庫空虛,要消減藩王駐軍費用!”
此話一出,大殿一片譁然,便是那些一直如泥塑菩薩一般的功勳貴戚,也都是臉色大變,詫異的看向了那高臺上的少年天子。
正德皇帝卻是兀自不覺,說道:“這旨意你們內閣為何封駁?”
對於正德皇帝的白痴問題,大殿一時寂靜,啞然無聲,李東陽卻是見怪不怪,說道:“近日有各地藩王的聯名上書,領頭的就是代王、寧王,他們有的說領地盜匪橫行,有的說領地臨近邊塞,甚是不安全,所以希望陛下不要消減軍費!”
說完,李東陽取出一卷錦帛,高舉過頭,那高臺上的太監右手成爪,那錦帛竟然無風自動,倏地就飛到了他手上。
然後這太監轉呈給正德皇帝,這少年皇帝展了開來,緩緩看完,看到錦帛尾部,那密密麻麻的諸王印璽簽名,只覺得頭皮發麻。特別是那代王、寧王,一個是手握實權,一個是待自己最親的,當時覺得左右為難。
李東陽偷眼瞄了一下正德皇帝的臉色,心頭大定,說道:“臣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那太監臉色一變,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只是因為近來國庫空虛,才想著少發一些藩王軍費,為的也是我們大明朝的江山社稷穩固著想!”
“可是藩王為國之表率,國家之藩籬,藩王軍費,豈可隨意動用?”一名垂垂老矣的功勳貴戚出列喝道。
“正因為是國之藩籬!如今國家有難,藩王們更該作為表率,削減軍費啊!”這太監兀自強辯道。
“劉公公此言差矣!”又一名官員出列說道,“藩王軍費若隨便動用,導致藩王領地不穩,到時候若是禍起,藩王受損,劉公公如何對陛下交代,陛下卻如何對列祖列宗交代!”
“你?”這劉公公聽得勃然大怒,說道,“你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戶部郎中,有幸參加這大朝會,竟然敢諷刺咱家?來人啊,給我把這廝亂棒打出殿去!”
殿外的一眾大漢將軍得令,操起那棍棒,對著那官員一夾,便把他杈出殿去。只是這官員兀自不甘,大吼道:“陛下,藩王軍費不能削減啊,不能重演永樂舊事啊!請陛下收回成命!”
滿殿的官員本來被這劉公公的威勢嚇住了,聽得那官員提及的永樂舊事,當即都是渾身一個激靈,齊齊趴在地上,山呼道:“請陛下收回成命!”便是那李東陽,功勳貴戚,也都是趴在地上,動也不動。
那劉公公見得滿朝文武如此,也是嚇得臉色一變,正帶繼續恫嚇,那正德皇帝卻正好清醒過來,看著滿殿的文武,眼裡閃過一絲不甘,一絲無奈,憤恨的說道:“好了,好了,就依你們了!”
說完收起那錦帛,站起身來,徑直轉身去了後殿,那劉公公大叫一聲:“散朝!”然後也急不可待追著正德皇帝走了。
李東陽領著一眾百官,山呼道:“謝陛下隆恩!”然後都站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相視一笑。
此次挫了那劉公公囂張的氣焰,卻也是樁美事。李東陽撫了撫長鬚,看了一眼那離去的劉公公的背影,微微一笑,與一眾同僚打了個招呼,悠然的離去。
那邊劉公公輕快的追上了正德皇帝,喊叫道:“陛下,陛下,等等老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