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平息下去。
“父親,您睡,我明兒再來看您。”
蘇瓷把想說的都說了,楊重嬰嘴唇抖動了動,但最後還是閉著眼睛一言不發,這事兒沒法強求,只能交給時間,她輕嘆一聲,起身給他順了順衾枕,轉身出去了。
門“咿呀”一聲開了,蘇瓷側身出來,掩上房門,西風吹廊下的牛角風燈輕晃,夜有些冷了,她抬頭,夜色中,站在簷下的楊延宗看著她。
他一身風塵僕僕的黑衣,面龐瘦削,一瞬不瞬望著她。
兩人對視著,一個站在廊上,一個站在廊下,相距不過三尺遠,默默凝望彼此。
“夫君。”
良久,她輕輕喚了一聲。
蘇瓷上前,兩人面對面,她看一眼左右,親衛們早已識趣躲避得不見影蹤,幽深的庭院,只餘彼此。
她伸手,摟住他的腰。
楊延宗喉結滾動片刻,也伸出手來,慢慢箍著她的腰。
半晌,他沙啞應了一聲,“嗯。”
兩人擁抱著,她把臉貼在他胸膛上。
……
許久,有風起了。
兩人手牽手回到外書房。
他被她安置坐在矮榻上,看著她點了一盞燈,又回到他的身邊。
他凝視她半晌,輕聲問:“為什麼啊?”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其實有些疑問本該就有,只是他一直未曾深挖。
她其實是個很聰明的人,頭腦靈活,舉一反三,說是年紀小,可有時候洞察世情人心,可以說洞若觀火。
她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問,看著就是個狡黠漂亮的女孩子,可你根本不需要擔心她因為懵懂做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舉動和反應來。
她永遠都是那麼靈巧得恰到好處。
如蜻蜓點水,輕快掠過,不塗痕跡。
這樣的她,對於愛,會真的就一點都“不會”,“不懂”,“不明白”嗎?
楊延宗從前是沒深想過,可此時此刻,這個疑問就自然而然浮上心頭。
有道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高人閒雲野鶴,隱於山野,有時候不肯入世,不是因為他不懂,而是因為太瞭解人世。
不願摻和,不願入俗,情願兩袖逍遙,瀟灑如風。
“不會”的同時,會不會是因為“太會”。
“不懂”的同時,會不會是因為“太懂”。
“不明白”的同時,會不會因為“太明白”。
所以心裡拒絕接觸。
他目光如水,凝視著她,輕輕問她。
蘇瓷眼睫顫了顫。
——要不要這麼敏銳啊大哥,你這樣讓人很難辦啊!
半晌,她笑了下,“我怕。”
她是笑著說的,但摟著膝腿的那隻手,指尖卻不自覺動了動,有一點拘束的味道。
楊延宗莫名有種感覺,她此刻跟他說的,都是真心話,心底最真實的話,這讓他有些緊張,屏息等著。
可等一會兒,她說完了,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立即追問:“你怕什麼?有什麼好怕的!”
他忍不住握住她的手,他聽到這裡到底是有些急了。
“我怕,”蘇瓷笑了下,手被他拉住了,腳丫子放到榻外頭,輕輕晃著,半晌,她側頭對他說:“怕你有別人啊!”
他頓時急眼了:“我都說過了!我不要別人,也不碰別人的啊!”
蘇瓷笑了下:“可是你要是反悔,我也沒辦法呀。”
楊延宗頓時大急,急死他了,他迫切要說些什麼來證明他自己,可不等他說話,蘇瓷仰頭親了他一下,“別急,別急,我知道。”
這個心急得無以復加地男人頓時安靜下來了,他低頭看著微微笑看著他的女孩,蘇瓷衝他翹了一下唇,把兩腳放回短榻上,用雙手抱住它們,“我不想活得這麼狼狽。”
她垂眸,唇邊的微笑不知不覺收斂起來,輕聲說道。
真壞!她其實不愛剖白心跡的,總覺得這樣太不瀟灑了,也有點狼狽了。
她漸漸不笑了,把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姥姥小時候和我說,人活著別那麼較真,不然會很累的。”
姥姥的原話是,人這一輩子,太較真容易過不去。
蘇瓷有一對很好很好爸爸媽媽,在初中以前,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但其實他們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