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路分兵,直奔北疆和東北,卻沒有碰過西北一分一毫,這是擺明欲和楊延宗前後夾擊了。
徐文凱神色凝肅,聲音沉沉:“北疆軍情告急,急需增兵,而江南季霖蠢蠢欲動,那邊的兵馬並不能動。”
大慶是絕對經不起三面開戰的,這季霖此刻必須震懾按住了。
徐文凱閉了閉眼睛,睜開:“我知道,你擅兵,一旦北岸駐軍抽掉,對於你來說是個大好機會。”
“可你倘若不肯休戰,北岸大營最多隻能抽調十萬精兵。”
對於大慶朝廷而言,兩邊都是敵人,這等危機,他們是絕對不能陷入腹背受敵的局面的。
可十萬兵力壓上北疆,是有些不夠的,十五萬已經是至少的增援了。
“這些,想必不用我說,你也是一清二楚的。”
徐文凱定定看著楊延宗:“這趟,陛下及文武臣將本大力阻止我來的,但我還是堅持來了。”
“你曾駐邊抗戎多年,你應當知道,關外的漢民,過的是什麼的日子。”
“一旦國門被叩開,百姓塗炭,漢室江山不再,家國支離破碎。”
和他們現在的內戰是不一樣的,他們現在內戰說到底,都是兵士的戰,雙方都默契沒有碰過老百姓。
而且說到底,也是一個鍋裡的東西,大慶季氏是漢人,徐文凱及滿朝文武是漢人,楊延宗也是漢人。
這和被外虜破關是不一樣的,歷史上但凡外寇成功破關佔據河山,對於中原漢民來說絕對是一場覆頂的災難。
“我不求你共同出兵北上抗敵,”在目前情況而言,這是不可能實施的,徐文凱道,“我只求你看在關外的外寇和關內的百姓的份上,就此罷休,停戰退兵!”
這場談話,並沒持續太久,該說的都說了,多說也沒用。
最後離開之前,徐文凱從懷裡取出一封書信,放在書案上,轉身快步離去。
……
風起雲動,吹散陰雲,天光更亮了,大書案旁的長明燭火被微風吹動,不斷閃爍著。
楊延宗盯了那封書信半晌,伸手取過來。
——這封信箋的上字跡很熟悉,信封邊緣也起了毛邊,顯然是被儲存者經常摩挲以懷緬的,不過卻沒有開啟過蠟封和火漆,上面鐵劃陰鉤四個大字“楊慎行,啟”,筆鋒有些久病的虛弱無力,但風骨猶存。
這是徐老將軍臨終前寫給日後的楊延宗的一封信,留給徐文凱暫儲存的。
——徐老將軍臨終推季元昊上位已是思無可思,但他始終仍憂慮將來的局面最終還是會走向自己最擔心的那個方向。
臨終前難以瞑目,他最終寫下這封信,交給徐文凱儲存。
楊延宗開啟信,信也是徐老將軍親筆,但出乎他意料的卻是,沒再有半句忠君忠國之言。
——信上,從昔年第一次見少年的楊延宗回憶起,徐老將軍當年是極其欣賞楊延宗的,楊延宗也在那次西、北合軍抗寇有著極出色極一鳴驚人的表現,徐老將軍細細追憶了當年那場戰役,從開始、轉折,到最後,種種細節,之後是楊延宗這麼些年他知道的戰功,以及,他本人這麼多年與北戎交戰對對方待漢民虐殺的痛恨。
娓娓道來,末了,他只最後對楊延宗說了一句,“炎黃伊始,興敗更替,王朝鼎立,延續至今。秦皇漢武不得萬萬年,季氏想來亦然。餘隻盼卿勿忘‘不教胡馬度陰山’之志,我漢民泱泱大好河山,斷斷不可失於北戎之鐵蹄,否則百姓凋零,生靈塗炭,血染山河矣,……”
徐老將軍非但沒有將自己的觀念強加於楊延宗頭上,他反而十分豁達,王朝興敗更替,當年季氏也是這樣得到天下的,楊延宗若真走上這一步,他沒話可說,只盼他謹記,不管怎麼打,毋忘不教外寇入關。
這位老人,一生都這麼讓人敬佩。
楊延宗輕嘆一聲,將這封信疊好重新裝了起來,放回抽屜裡。
他坐了片刻,直接起身,召來李盛恩蔣清平楊延貞蔡英華等武將文官,把季子穆的那紙詔書彈過去,“照這個,還有我們腳下這半個江陵,以津水為界,讓朝廷派人過來,十年之內他們不得主動出兵!”
“去吧。”
“是!”
李盛恩等人接過詔書,齊齊跪地應是。
其實北戎犯邊的訊息他們也接到了,大家都挺糾結的,北戎打什麼主意一目瞭然,不戰吧,吃虧了;戰吧,心裡又過不去。
現在得了楊延宗明確指示,大家對視一眼,心裡卻不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