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輕溪沒有回修羅殿。
離了幽冥殿,他恍然覺得自己好像沒有地方可去,漫無目的地走在人聲鼎沸的街道上,所有的熱鬧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開。
熱鬧是熱鬧,他是他。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看天色已黑,他隨意走進一家街邊的旅館,要了一間房。
旅館偏僻,館中並無多少住客。
客房也不大,只一張床、一張桌、一張椅子。
他關上燈,卻在床邊席地而坐,靠在床頭的角落,仰頭望向窗外幽深的黑夜,望著望著,失了神。
他得做出決定。
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決定。
他其實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樣的決定,他也只會選擇那一個選項,只是,他害怕那個選項背後,他與她的結局。
一遍遍地推演千萬種結局,一遍遍地將自己的心折磨千瘡百孔。
空洞的心房一抽一抽地痛,卻怎麼也抵不過心底的疼。
他想為自己找到一個勉強可以接受的結局,可所有他可以接受的結局,皆為夢幻。
縱使有萬分之一的可能,那些結局,她才不會接受。
所以,他其實始終都只有一種選擇。
唯一可以選擇的,便是依著她的意思,待自己狠些,或者更狠些。
叫她滿意幾分,他大抵也能安心些。
他看著窗外,黑色的夜漸漸褪去深邃,萬籟復甦,烏濛濛的天邊幽幽泛起一抹淺淡的魚肚白。
他一夜未眠,眼見天亮,強忍下心中的恐慌與不安,撐著床沿慢慢起身,走進衛生間。
一捧冷水潑面,瞬間清醒得不得了。
退了房,披著晨露,沿來路去赴一場不知道結局的約定。
——
也許是因為習慣了聞輕溪在身邊,他不在,牧雲枕竟難得地有些失眠,早早便睜開了雙眼。
六點未至,卻也算不得早。
她簡單洗漱,抓了兩片面包邊啃邊下樓。
走到一半,只見她家小白臉就站在沙發前,穿著昨日的黑衣,安靜地等在那裡,不知道站了多久。
聽到她下樓的時候,他也抬眸朝她看去。
心裡壓著事,他心虛得緊,逃避似的瞥開目光,垂著身側的手微微輕蜷。
他低著頭走上前:“殿主今日怎醒得這般早?”
他很努力做著小白臉該做的事,聲音卻有些難掩的顫:“殿主早餐想吃些什麼?”
先吃早餐吧,這般早,不吃會餓肚子的。
大約也藏著他的一份私心吧。
再同她一起,同桌吃一頓吧,或許,只有這一次了,便當予自己一份開口的勇氣吧。
牧雲枕醒得早,卻也睡得少,只是因為失眠而睡不著。
睡不著歸睡不著,睏倦也歸睏倦。
睏倦中,她並沒有注意到她家小白臉的不對勁,亦或,她早已十分信任他,在十分信任中,這點零星的不對勁自然而然地被直接地忽略。
“吃麵條吧。”她走下樓,帶著睏倦陷進沙發。
聞輕溪應了一聲好,走進廚房,三下五除二便煮了兩碗番茄雞蛋麵,見牧雲枕躺在沙發裡,便也將麵條端至茶几。
兩人一人一碗。
牧雲枕犯著困,一碗麵吸溜不完,習慣性地往小白臉那邊一推。
聞輕溪也極其順手地將麵碗端起,將碗中剩下的湯麵撥完,端去廚房清洗。
“殿主。”回到沙發前,他有些束手束腳地站著,第一次沒敢坐。
“嗯?怎麼?”她睜開眼。
他蹲下來,從果盤裡拿了一隻橘子,剝皮,一囊一囊地扒開,討好似的遞到她手前。
她沒接。
睏意消散,她覺察到了他的不對勁。
他輕輕笑了笑,垂著眸,眼尾藏著淡淡的紅:“奚遠是我的化名。”
“我知道。”她說。
他彎了彎嘴角,小心翼翼地將橘子肉送到她手上。
似心口疼得喘不上氣,乾澀的薄唇微啟,呼吸也帶上了急促。
“我姓聞。”他道。
她接著橘子的指尖微頓,落向他身上的目光多了幾分要命的危險。
他苦笑一聲,繼續乖順地坦白:“我的名字是……聞輕溪。”
他抬手,撕去額間的易容。
露出那枚紅豔的血痣。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