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長街地勢複雜,洞穴之間四通八達,無數條通道虛虛實實地交錯在整個地穴之中。秦君遙告訴我,地穴之大,至今無人完全探索。
“這一條路可直達京城,不過岔道極多,你且留心記下正確的路。”
他似乎在教我認路,每逢岔路便會著重提一句此路通往何處。我無需記下這些,這些路我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哪條道通向哪裡。
這些通道如同蛛絲一般將整個京城地界連線,行至一個豁口時,我瞧見了山岩之外的景色——竟是百丈懸崖。
“秦公子真厲害,這般複雜的路都能記住。”我誇讚他,“往常總聽那些說書人講青州秦公子如何出類拔萃,我還很是不信,想這世間不可能有這般卓絕之人。今朝見了,才道是說書人保守了,公子這般大才,就該有這樣的名聲。”
他柔聲道:“公主謬讚。”
“東陵都亡了,還叫我公主,也不知是不是在嘲諷我。”
他微微一愣,顯然沒料到我會這樣說,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是我冒犯了,九姑娘恕罪。”
我滿意了,“這稱呼便順耳多了。”
這才短短几日,便將我的底細探得這般清楚,他背後定是有東陵遺民,否則怎會僅憑一個名字就能確定我的身份。
就是不知除了鳳吾為,還有沒有別的什麼人。
既然他同鳳吾為是好友,姑且算作自己人,我也不必繼續試探他,以他的手段,傷我容易,卻殺不死我。
我問:“你不害怕?”
“害怕什麼?”
我瞧著自己黑色的指甲,“想必你也知道了,我不是異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我猜測,多半是殭屍之類……”
他輕描淡寫道:“這有什麼,經常也有人說我不是人。”
我看著他,認真地說:“你很有意思。”
“哈哈。”他笑出聲,白色睫羽也跟著顫動起來,“巧了,我覺得你也很有意思。”
這男人的話僅撿著三兩句聽聽便罷了,心眼兒比誰都多,說的話也真真假假,實在看不懂他真實的想法。
地道的盡頭是一口枯井,有天光從井口傾瀉下來,蜉蝣在天光裡振翅,最後落在壁上厚墨青綠的苔蘚上。
秦君遙站在天光裡,銀白的髮絲恍若透著淡金的光,淡色的瞳孔裡,倒映著黑暗中紅衣女的身影。
“這是我的地方,平時沒有外人,你不必擔心被人發現。”他道,“刑案司每晚子時守衛輪換,那時混入最適宜。”
我略有些驚,“你連這個都知道?”
秦君遙道:“出門在外,總要有些謀生手段。”他朝我行了一個東陵的合手尊禮,給足了我面子。
“九姑娘,今夜子時,我來這裡接你。”
此生還不曾有男人對我說過什麼來接我的話,我心中歡喜:“好呀。”
生前所願,死後實現。我心中一直有種感覺,只要我將生前的遺憾都解開,我便能真正地死去。
“那晚上見。”他一柄墨玉扇輕合,在我的肩上點了點,頗有些翩翩佳公子的氣韻。
我才注意到肩頭落了一隻發光的蟲屍。
待他跳出枯井後,我突然後知後覺,他知道我不能曬太陽,所以讓我留在這裡,是在……保護我?
這小輩吃錯藥了?
不過我也的確需要一個陰寒之地來休養生息,先前的灼傷還未好,索性靠在石壁上睡覺。
在京城這些時日,我也聽得三兩點零星的訊息,譬如一般接鎮天衛懸賞令的賞金獵人多為異人。
除卻散落各地的賞金獵人外,異人組織主要有兩大勢力鼎立,其一是效忠朝廷的鎮天衛;其二名為‘玄鳥’,此組織頗為神秘,只知其領頭人代號為‘鬼王’,其他一概不知。
我初聽鬼王名號時,我便嫌棄得很,我在棺材裡躺了一百二十年,我都沒叫鬼王,這個鬼王還能鬼過我?
醒來時,夜色深重,井口落下柔柔月光。我卻怎麼都提不起精神來,也不知為何,四肢綿綿無力,意識也混沌。我猜測,應是之前被陽光灼傷過的緣故。
秦君遙來時,我懨懨地朝他伸手,“你拉我一把。”
他抓著我的手腕的那隻手指骨勻稱,看似清瘦卻極其有力量,我借他的力站起來,沒來由地想起了我那個混蛋姑姑,一開始我是怨恨她的,因為她,東陵國破時竟毫無反抗之力。
直到現在,我突然就有些理解她了。一個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