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時間過得太久,摘星臺上好些皮俑都損毀了。
我特地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將這些皮俑一一修復。
在給浣歌縫製斷開的手臂時,秦君遙吐血了。
他突如其來的昏迷令我措手不及。
他昏迷在我懷裡的時候,我哭得死去活來,滿臉都是血淚。
我茫然無措地抱著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梅鏡玄並沒有告訴我關於出雲多羅國的全部。
星盤推演之後,我才知道出雲族人這天生的病不止是奪去光明,還會不斷蠶食人的生命力。
這短短几個月,無數悲歡離合。
我所求的不過是一個秦君遙,可即便是這樣,命運還是一次又一次的破滅我的希望。
秦君遙醒來時,摸到了我臉上的血淚,“怎麼哭了……”
“秦公子……”我的聲音顫抖至極,我不想讓他擔心的,可我實在是忍不住想要難過。
“嫊嫊,不哭了。”秦君遙還有心情安慰我,“能與嫊嫊相識,是我之幸。”
可我細細回想,他從遇見我開始,似乎沒有幾件是好事。
自這天開始,我越來越沉默,反倒是要秦君遙這個將死之人時時都來哄著我。
我們一起下棋,他看不見,只能摸索著棋盤,每落下一子都是無比緩慢的過程。
我仍然同往常一樣,仗著他的愛,在棋盤上賴皮悔棋。
他睜著眼,無神而又空洞地望著我。
他什麼都看不見,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在看我。
我們逛遍了行宮裡每一個角落,像兩隻躲在地底陰暗的老鼠,互相擁抱著,試圖從對方的身上獲取到溫暖。
可我是沒有體溫的。
我的右手依舊是白骨,皮肉和骨頭相接的地方好似被火灼傷後留下的黑色疤痕。
我不敢叫秦君遙知道。
可是後來有一天,他一個瞎子,摸索著給我縫了一隻手套。
他的手上全是傷痕,有繡花針留下的,剪刀留下的,甚至還有燙傷。
細密的傷口漸漸的化成了線,緊緊地捆綁在我的心頭。
我不知道他還能活多久,每天都在感覺他的生命力正在流失。
我恨這天道何其不公。
我下定決心要將他留在我身邊。
決不能讓他離開我,是生是死,他都只能和我在一起。
我找到了有關傀儡術的所有卷軸,從頭開始學起。
秦君遙知道我要將他做成傀儡後,覺得這樣也不錯。
在地宮的這些日子,我學會了如何做飯。
秦公子不挑,我做的東西,他什麼都吃。
偶爾我會喬裝打扮,到昭山下的鎮上採買。
當季的話本子我也買了不少,每日睡前都給秦公子讀幾章。
等到外頭太平,追殺他的人都消失之後,我們回到了清澗洲府邸。
那一對雙胞胎少年得知秦君遙的眼睛看不見了之後,抱在一起哭了許久。
秦君遙聽不下去了,將他們趕去廚房做飯。
我再次翻看出雲這一脈的家史時,總算是發現了端倪。
他們家這病傳男不傳女,能傳幾百年不斷代,也算是個奇蹟。
不過到秦公子這一代時,遭逢大難,出雲王族,終是要消散了。
秦君遙在後山的祖墳堆給自己立了碑,雙胞胎極力阻止,說這樣不吉利。
他卻笑笑,說遲早都是要立的。
我說既然如此,那不如將我的碑也一起立了。
在出雲家的祖墳堆裡,一個合墓的新墳並不醒目。
我在墳前種下一棵花樹。
來年,定能開出一樹繁花。
夫,出雲離恨之墓。
妻,東陵贏玉之墓。
秦君遙說,嫊嫊,我們生同衾死同穴。
我握起他的手,此後餘生種種,我便再不會孤單了。
新墳裡是衣冠冢,還有我們倆的一縷頭髮。
黑白交纏。
在他最後的日子裡,我們留在了府邸。
他每日昏睡的時間越來越多,病痛消磨了他大部分的精力。
我守在床邊,不自覺地開始想,以往他在我昏迷的時候都會做些什麼呢?
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裡,他都是怎麼過的呢?
他的氣息越來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