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然退出房間,坐在庭前觀月色。
以我的耳力,想要聽清楚她們的話輕而易舉,就算盡力遮蔽了屋內的聲音,也還是會有些溫綿的軟語和低啞的哭聲傳進耳朵裡。
無非是些言辭切切的囑託,也不知有什麼好哭的。
有人掛記,難道不是好事?
我想起宋庭柯,難免有些唏噓。
他與雲竹,也不知是誰更可憐一些。
半晌過後,小孩紅著眼睛抽抽搭搭地走出來,他換下了那身不倫不類的夜行衣,也沒有穿那身極不合身的破衣,而是得體又合身的少年青白衫,只是他背上的行囊幾乎壓彎了腰。
“我們走吧。”小孩牽起我,聲音還帶著哭腔,跟個小可憐似的。
除了小月兒,還不曾有人主動牽過我,我覺得新奇,也對這小孩開始有了耐性。
剛出善堂,麗娘就追了出來,語調之中盡是祈求,“姑娘,還請你善待狗兒。”
“這是自然。”
我自認為自己還算是一個重諾之人,既然答應了宋庭柯,自是不會拋下這小孩。
剛走幾步,麗娘在背後又說,“他本名叫宋曦,是家主的次子。”
小孩腳步一頓,似乎也是第一次聽說,“我,我有名字?我不是孤兒,我是夫人的孩子?”
“走了。”我拉著他,難免想起我的十七弟,東陵國破時他才四歲,
小孩扭過頭,朝善堂大喊:“麗娘,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麗娘揮了揮手,待我們走遠後才轉身回到善堂。
她回京城時,恰逢這間善堂的老主事過世,她便接過責任,學著宋夫人的當初的樣子,照顧著這些因為各種緣由成為孤兒的孩子們。
“我以後還能見到麗娘嗎?”
“會的吧。”只是決不能讓裴宣查到麗娘身上,小裴大人看著不像是能法外容情的樣子。
這小孩心頭悲傷,我也不知作何安慰,想著轉移他的注意力,便問他,“你剛剛想去殺誰?”
小孩吸了吸鼻子,“好像是叫李一裘。”
“那是誰?”
小孩說:“與星兒哥同年在汝州參加科舉的舉子。”他有些忿恨,“他父母雙亡,又遭未婚妻拋棄,轉頭遇到個青樓女子以為是紅顏知己,卻被紅顏知己騙光了家財露宿街頭。還是星兒哥好心收留他,卻不曾想他竟然是個恩將仇報的小人,為了頭名不惜在府試前給星兒哥下藥,害得星兒哥險些錯過了考試,不僅如此,他還盜光了月兒姐當時為星兒哥進京趕考攢下的路費。”
我稍微一想,“可是之前你大鬧幻月樓時那個官員。”
“是他!”小孩恨得牙癢癢,“如果不是怕給星兒哥惹麻煩,我早就揍死他了。”
“就只是這樣?”
小孩一怒,“什麼叫就只是這樣!”
“按照宋庭柯的為人,應該不會單單隻為此就要他的命,還是留在最後一個。”我還以為有更大的恩怨來著。
“這些我都是聽月兒姐說的,不過那時我還小,就算是看到也不記得了。”小孩說,“月兒姐很恨這個人,至於為什麼,好像星兒哥也不知道。”
“你一直跟著宋庭柯生活嗎?”
小孩點點頭,“不過星兒哥來京城後就單獨給我買了宅子,平日裡只道是偷偷來往,明面上一定要和他劃清界限,否則將來有一日他會害死我。”
宋庭柯竟如此深謀遠慮,這般城府,若非為了給宋家報仇,又豈會自陷囹圄。
先前頭腦一熱便答應了宋庭柯臨死託孤,竟是一點都沒想過以後該怎麼辦。
且不說別的,這小孩若是知道我是異人,可還會與我親近?
而且我在京城裡連宅屋都沒有,總不能讓這麼個小孩與我一起住井裡,睡棺材。
鳳吾為那裡倒是可以,只是鬼市魚龍混雜,這小子鬼精鬼精的,萬一學到一些不良風氣,我到時如何跟宋庭柯交代。
“這條路好像是去幻月樓的路,我們以後要住在幻月樓嗎?”小孩自言自語道,“那離善堂也不算遠啊,我還可以時常回來看麗娘。”他說著又有些不確定,“我們是一直住在幻月樓吧?還是說去江湖上流浪,四海為家?”
“別吵。”我那地宮倒是什麼都齊全,地方也大,金銀珠寶更是數不勝數,養個小孩綽綽有餘。
只是陵墓嘛,自然是有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也不知他膽子大不大,會不會被我養的那些小玩意兒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