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濘,潮溼,粘稠,腥臭。
四周一片昏暗,只有柵欄外的小桌上方點起了一盞燭火,高懸土牆上方。
王守庸愕然地靠坐在牆角,呼吸漸漸變得粗重艱難。
他伸手,藉著柵欄外的燭光終於看清了手中真實而又駭人的粘稠事物。
暗紅色的液體順著他的小臂流下,一滴滴在他的布衣上暈開噁心的斑點。
手上是被啃食了半個的腎臟,血淋淋地被他攥在手中。
待到看清了手中事物的時候,胃裡便是一陣翻湧,隨後無數記憶如潮水般紛至沓來。
天啟皇朝治下,錫州臨水縣,桑梓村。
妖魔避禍,途經此地,囤積口糧。
全村三百一十二口人,大多進了妖魔的肚子,如今僅剩三十二人。
前身是村裡長大的野孩子,無父無母,全靠桑梓村的百家飯一口口喂大,年方十六,日子本來無憂也無愁,沒曾想整個村子遇上了妖魔。
妖魔打出地牢,將桑梓村的村民圈養,如同豬狗,一日便分吃十人。
前身熬了一月,眼看著原本擁擠的監牢逐日空蕩,不知哪天會輪到自己,驚懼交加中竟是活生生被嚇死在睡夢中。
“嘔!”
王守庸又是一陣反胃,口鼻間不知為何,總是一股腥臭縈繞不去。
一隻手從旁邊伸了過來,輕輕地在他的背後拍打。
“別怕,別怕……”
王守庸抬頭,便見到一個面色蒼白的婦人溫聲細語。
“一切都會過去的,會過去的。”
不知道是在寬慰王守庸,還是在說服自己,婦人聲音細若蚊蠅。
“孟姨……”
王守庸喊了聲,隨後又陷入了沉默。
孟姨是桑梓村裁縫鋪的老闆娘,就在前天,她的丈夫和獨子都被妖魔挑去吃了,就在監牢外,在所有人眼前活生生被撕成了肉條,妖魔分食。
自那天起,孟姨便一直是這副狀態,魂不守舍,時而喃喃自語。
王守庸望向四周,入目的除了滿地粘膩,就是村民們麻木的神色,熟悉的臉龐上再也沒有半分活氣。
幾乎都如孟姨一般,一牢的行屍走肉。
“再過一刻鐘,又是妖魔來挑人的時間了。”
黑暗中不知道是誰輕聲說了一句,沉默過後,就又有輕微的啜泣聲響起,聲音雖低,卻是絕望到了極點。
王守庸同樣絕望,難道剛重獲新生,就要再死一次?
還是活生生被撕了吃掉,如此悽慘的死法。
他捂住胸口,不知為何,自佔據這副肉身開始,胸悶的感覺便揮之不去。
到了現在,更是噁心到了極點,彷彿有東西即將破土而出一樣,全悶在了他的肚裡。
嘔!
王守庸反胃吐出了一大堆汙穢之物,同時耳旁響起了如同天籟一般的聲音。
【叮!】
他茫然地抬起頭,察覺到胸悶的感覺驟然消失。
面前出現了一塊淡藍色的面板。
【檢測到詞條靠近】
【可掠奪詞條:如魚得水(白)、九牛之力(白)、明察秋毫(白)、鐵齒銅牙(白)、自愈(白)】
【掠奪方式:進食】
掠奪詞條?
還沒等王守庸反應過來,監牢外的石階上就緩步而下一道身影,沉重的腳步聲彷彿催命的魔鬼。
身影擋住了監牢外唯一的燭光。
村民麻木地將視線投過去,有些人便畏懼地低下了頭,但更多的是絕望到已經生不出任何情緒來,直勾勾地看著對方。
王守庸看去,便看到了一個身形大約兩米多高,全身面板漆黑光滑如鏡,眼睛大而渾圓的人形生物。
之所以說是人形生物,是因為除了腦袋是一條鯰魚樣子以外,還有兩條粗壯的小腿站立於地面,臂膀同樣肌肉虯結。
鯰魚的眼珠快速翻動,口水不自覺從嘴角粘膩地流下。
“你,你,你……”
鯰魚開啟監牢,伸手便指向了離它最近的幾人。
隨著它手指點去,每個被點到的村民身軀都是一顫,隨後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一月前,監牢裡還有三百餘人的時候,也是這條鯰魚來清點人數。
隨著一日日過去,每日帶走十人,日復一日,直到監牢裡的人越來越少。
三天後,監牢就該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