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了,這個滿腦子要做學問、無心成家、甚至不惜向父母謊稱自己喜好龍陽的傢伙竟也轉了念頭。怪哉,今天到底是什麼黃道吉日,怎麼都忙著辦喜事?
突然,禹衝全身一晃。
他慢慢、慢慢地向著新人的屋子移去。
帳內的對話非常模糊,只能聽出丈夫低低哄慰,妻子間或答幾個字,語調比柳絲還嬌軟,比柳絮更無力。
床邊擱一隻臉盆架,一條帕子半搭在盆沿上,滴滴答答向地上砸著水珠;桌上一對紅燭,流著血一般的淚。
“你聽,是誰?”新娘子一下子坐起身。
床帳被挑開一指寬,旋即合攏。“什麼也沒有,大概是燭火跳了一下。”新郎官說。
她歉意道:“我也不知今天是怎麼回事。”
“沒事,你是太累、太緊張。”頓了頓又說,“是我緊張,每一刻我都緊張,就怕出差錯。”
“這不是好了麼。”她輕聲說。
“對,我真高興。”他長嘆一口氣,“若是他還在,我便真的萬事皆足了。”
“誰——你說他,你還會想他?”
“怎麼不會,我不是告訴你讓人去找他的墳了,大概最多一個月,該有信了。我想要把墳修一修,將來我們或許一起去祭奠,不然想到他孤零零埋在那兒,我總是難安。”
那做了妻子的久久沒有應聲。
“要不是他一時衝動犯了過錯……唉,可他還是咱們的骨肉朋友。”
“不要再提他了!”她用不耐煩的聲音喊。
“好,好,不提了。”禹衝聽見他那昔日好友無比溫柔地問,“剛才疼得那樣厲害?”
那新婦也變得溫柔了:“沒事,當時疼,這會兒好多了。”
禹衝失魂落魄衝出來,他的胸中已沒有一顆心在跳,連盛著心的胸膛都沒有,可是那兒仍然會痛。
為了熱鬧,到處都點著燈,在禹衝看,卻比黑暗更淒涼。他要找一樣東西做證據,還不知是什麼,渾渾噩噩的腳步已把他帶到書房。他馬上想起,自己根本無法翻找。他只能向書案上攤開的紙張望一眼,當即認出那幅圖,不禁冷笑連連。
“該走了!”二鬼突然立於面前。
禹衝扭身狂奔。城內道路他爛熟於心,另又加上穿壁鑽牆的本事,卻無法甩脫一對追命鬼。他沒頭蒼蠅般亂闖,面前忽現極大一片金光,如一堵高高的火牆,只稍稍靠近,便覺灼熱不堪。
禹衝五臟俱焚,恨不得一頭扎進大海,亦不懼地獄的烈火。——乾脆就燒化在這裡,他向金光衝去。
原來火牆並不厚,裡面是座院落:不知住著——關著誰,只見各處都有兵衛把守、巡邏。
禹衝自是不怕,看鬼判沒跟上,向屋簷一坐,試圖冷靜下來。
小鬼在外頭呲牙咧嘴,噝噝道:“哪個神仙布的陣,他怎生穿得過?是不是有道縫?咱們慢點,看能不能擠進去。”
大鬼拽住他:“你不看看是哪個的府邸?雖說誰也免不了往地府轉一圈,到時自有官階大的來請,你我怎敢硬闖?沒有肉身牽著,魂魄在陽世過不得多久,禹衝遲早得出來,那時再拿他。”
禹衝思道:報不了仇,還不如矇在鼓裡。看來唯一的法子是和鬼判走,等投胎後再說。少了也得等上七八年,七八年,看著他們志得意滿,此唱彼和?
骨肉朋友——是恨之入骨、食肉寢皮的骨肉吧?
至於她……不要再提了!
他心焦火燎,簡直一刻也等不得。
山窮水盡之際,忽聞一個急切的聲音:“你從哪兒進來?”
禹衝抬頭,一時沒找到問話者。頃刻間,一個白影飄至面前。頭回碰見同類,禹衝不由多看一眼:對方大致有個人形輪廓,面目無一清楚。自己大概也是這副虛無縹緲的模樣,真的不過是一團氣。
“快答!”白影不耐道。
禹衝正自氣餒,沒留意對方的不客氣,但他同樣無心交個鬼友,懶得說話,只伸手一指。
白影像現身時一樣,倏地消失,又像消失時一樣,倏地轉回。
“多謝兄弟,恕不能好好致謝。我著急去投胎,這就得走,她怕是等不及了。”話音未落,影子已將去遠。
“等等——”禹衝大喊,緊追上去,“你可知如何逃過喝孟婆湯?”
白影猛然收住腳:“怎麼,你也和一個姑娘有約定,也有人在地府等你?”
禹衝苦澀道:“沒有。”
“那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