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傾眠抬起頭望著他的眉眼,卻無法確信這份擔憂究竟是真是假,畢竟他是個演技那麼精湛的騙子。
想到這一點,楚傾眠突然伸出手,用力將扎進血管的針頭拔了出來。
鮮血飛濺,落到病床的白色床單上,鮮豔刺目。
蘇成意反應很快,馬上從她手上搶過針頭丟到一邊,抓起旁邊的消毒棉布摁到她手背的傷口上止血。
“你這是幹什麼?”
蘇成意低下頭,皺眉看她。
明明平時打個預防針都怕疼百般不情願,方才拔針的動作卻絲毫不小心,針頭尖利,一定挑出了很長的傷口。
他在思考要不要現在馬上叫醫生過來處理一下,但楚傾眠再度洶湧而出的眼淚,讓他暫時沒法做出任何動作。
這時候,她忽然伸手環抱住他的腰,將眼淚一併埋進去。
“打針沒用。”
蘇成意微微一愣,像撫摸小貓一樣摸了摸她的後腦勺,問道:
“為什麼說沒用?”
“疼。”
楚傾眠不願意抬頭,只是悶悶地說道。
“什麼地方疼?你具體形容一下,是什麼位置,是鈍痛還是刺痛,是一陣陣的還是持續性的?”
蘇成意著實有些擔憂,連珠炮似的問道。
畢竟本來就經歷過一場意外,又要直面修羅場,情緒大起大落,說不定真的引起什麼問題了也說不定。
想到這裡,蘇成意看了一眼按鈴,移動腳步,立刻準備要按。
“好像.生長痛。”
她的回答讓蘇成意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半晌,只是慢慢垂下來。
楚傾眠原本以為她的“生長痛”已經結束在她的十八歲。
沒想到真正的生長痛,在這樣一個冬日遲遲到來,每分每秒都在逼迫她和蘇成意說再見。
痛得讓人好難承受,讓她只想蜷縮起來逃避現實,什麼都不想面對。
蘇成意站在病床旁邊,除了輕輕拍她的後背以示安撫之外,什麼都做不了。
如果說陳錦之的告別是那句“放過我吧”,那麼大小姐的訣別大概就是此時此刻她掉下來的每一滴眼淚。
她的顫抖,害怕與心碎都透過這些眼淚,事無鉅細地傳到了蘇成意心裡。
人和人之間的橋樑,果然是透過眼淚做成的。
蘇成意沉默地想著。
楚傾眠忽然輕輕推開他,抬起頭來,玻璃一樣的漂亮眼睛泛著紅色的血絲。
“早知道是這樣,那天在地鐵站,我就不會和你說話了。”
她話音落下,此刻的兩人好像都回到了那天的地鐵站。
那一天的蘇成意還沒有從突然重生的狀況中回過神來,靠著牆壁發呆。
那一天的楚傾眠拽著書包帶子好奇地觀察了他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湊上前來,笑吟吟地問他怎麼啦,怎麼跟丟了魂兒似的。
方才那些努力去想也想不起來的記憶,突然都在蘇成意的腦海裡復甦。
身邊是呼嘯而過的地鐵,往日的鏡頭走馬燈一樣閃爍。
無數的記憶碎片像是電影最後的彩蛋鏡頭一樣,紛紛揚揚支離破碎。
重生後第一次映入眼簾的彎彎笑眼,鼓起勇氣遞過來的草莓牛奶。
初雪落到她眼睫上所牽扯而起的心動,聖誕節的那首《merrychristmas》。
珠穆朗瑪峰營地看過的璀璨星河,碎冰漂浮的海面上忽然高高躍起的鯨魚群。
每個清晨迷迷糊糊的早安吻,頭髮絲上好聞的果糖味道,投餵流浪小貓的時候不知不覺的小聲碎碎念,還有她總是掛在眉間心上的“喜歡”。
於是,蘇成意終於又一次站在了重生的地鐵站裡。
這一次沒有明眸皓齒的少女歪頭輕笑,只有呼嘯而過的風聲穿過孤寂的靈魂。
愛你的每個瞬間,像飛馳而過的地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