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有一趟去江城的火車,標準車廂118人,前後通道開門少一個座位,一般座位尾數0,4,5,9靠窗,弓字形排座,4、5面對面,也有4和9坐對面的。
這時候火車廂內可以抽菸,小桌旁邊有固定的翻鬥菸灰缸,地上有瓜子殼、衛生紙,還有小孩尿完流淌的涸漬。
頂棚燈罩上糊滿油汙灰塵,燈光有些綽約模糊,車廂裡的人神情麻木,疲倦沉默。
旁邊小孩醒過來聲嘶力竭乾嚎,白胖的嫂子掀衣服轉身對著車窗就要奶孩子。馬林起身去車廂連線處抽菸。
身後白胖嫂子還跟另一個黑胖女人哧哧笑著,“小年輕臉皮真薄,衣服擋著呢,他不好意思了。”
黑胖女人跟著笑了一聲,“你也注意點,這麼多人不知道擋一擋。”
“我用衣服蓋著呢,在屯子裡一幫子老孃們坐一堆,誰奶孩子還跑一邊去啊,還有好事的老婆子盯著瞅,誇我兒子嘴壯,裹咂裹地老使勁了。”(裹咂-吃母乳)
抽了三根菸回來,白胖和黑胖還在聊天,估計是奶完孩子精神了,兩個人聊得火熱。
女人聊嗨了,嗓門壓不住,什麼話都愛說。不到20分鐘,這兩個嫂子住哪裡,大隊書記叫啥,婆家孃家資訊都禿嚕完了。
前面以為兩個嫂子是一個大隊的社員,沒想到都是隨軍的軍嫂,男人姓名職務也報出來了。
怪不得改開之後詐騙拐賣容易,這都不用特意找人嘮嗑,聽一會就能冒充熟人。
黑胖軍嫂叫劉桂榮,男人升官重新分了房子,特意回老家把鄉下養的小女兒也帶過來。
五歲的小丫頭看著馬林有點害怕,過一會兒有點害羞,湊到劉桂榮耳朵邊小聲跟媽媽說要上廁所。
劉桂榮帶孩子一走,白胖軍嫂騰香瓜嘴巴停下有點難受,就跟馬林聊天。
“小兄弟去江城幹啥?”
“大嫂,朋友在江城住院,我去探病。”
“啥病啊?”
“頸椎受傷,全身癱瘓。”
騰香瓜眼睛瞪地滴溜圓,嘴巴張的大大的,“全身癱瘓。”
這一嗓門喊完,馬上捂上嘴巴,“我男人總說我嗓門大,吵到別人了,咋能癱瘓了啊?那他以後日子咋過?家裡人誰管他擦屎擦尿啊?我們大隊有個婆婆不到五十就癱炕上了,那兒媳婦遭老罪了,天天洗……”
馬林感覺自己不用回答,香瓜嫂子就是想說話,腦子裡知道的東西恨不得都掏出來說。
很有禮貌點頭,偶爾嗯一下,掏出一把松子放香瓜嫂子桌上。
“小兄弟真客氣,這玩意山上有,沒人愛撿,吃著費勁。”騰香瓜一邊嘮叨一邊嗑得歡。
等劉桂榮帶女兒回來,咔咔咔嗑完一小堆,馬林見小女孩眼巴巴瞅著,掏出一把栗子放小姑娘面前。
“快謝謝叔叔。”
小姑娘看了劉桂榮一眼,捂著嘴非常小聲說謝謝,劉桂榮罵道:“完犢子玩意兒,謝謝都不會說,讓你奶帶得人話都不會說。”
馬林看小姑娘癟著嘴要哭,拿了一顆水果硬糖剝去糖紙放她手心裡。
小姑娘眼睛亮了,看著馬林低下頭,“謝謝叔叔。”
劉桂榮用手指點了她腦門,“給糖才說謝謝,沒出息的樣兒。”
罵完女兒,自來熟拿起松子嗑起來,跟馬林聊了幾句,又繼續跟騰香瓜說話。
小姑娘看著馬林收起來的糖紙,想說話又不敢,垂著眼眸,低頭小心舔著糖,偶爾抬頭看馬林。
馬林一樂,這丫頭心眼可不少,在桌子下偷偷給了她兩顆,女孩一把抓走放兜裡,捂著兜對馬林咧嘴一笑,馬上捂嘴。
嗬~豁牙子,怪不得不愛說話,這大點女孩知道害羞了。
劉桂榮和騰香瓜已經聊得忘我,說起極品婆婆,“咱家屬院二丫她奶奶老摳了,自來水要錢,她就把水龍頭開最小滴答水,一天一宿能滴半缸水。”
“那也太省了吧,之前我看她給坐月子兒媳婦買母雞,我還以為她人挺好的。”
“好啥啊,前面生兩閨女,就給吃雞蛋,第三個生的兒子才買的老母雞。”
已婚女人的友誼從蛐蛐婆婆開始,重在參與。
“那也不錯了,我那婆婆還搶我月子裡雞湯喝呢。”
“哎呀媽呀,那麼不要臉呢,她咋好意思呢,老蚌生珠也坐月子啊。”
“俺們屯有個老婆子生病了,別人去她家,看炕上扣個盆以為發麵。說說話聽著小孩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