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昭昭作為人的一生只活了二十四歲。娘因生她而去世,八歲時她便被好賭嗜酒的爹賣給了另一家做童養媳,改作路姓。
路家的夫人還未產子便為腹中胎兒買了媳婦,實則只是因孕中不適嚴重,求個平安才買她來沖喜。自路昭昭進門後,路夫人的害喜居然奇蹟般的平息了許多,全家都以為路昭昭是福星,對她的態度也慈善了些許,這可能也是她這一生最無憂無慮的日子了。
路昭昭生性酷愛吃辣,路家人卻從不允許她吃帶辣味的飯食,唯恐“酸兒辣女”的說法衝撞了胎神,使得腹中的大胖兒子成了丫頭。她便這麼不鹹不淡地忍受了大半年,轉眼到了路夫人生產的日子。
那日大雪紛飛,路昭昭蹲在產房外,默默祈禱婆婆順利產下男嬰,她的日子往後也能好過些。
隨著一聲嬰兒的啼哭,產房中眾人卻鴉雀無聲。先誕下的是個身強體壯的女嬰,哭聲洪亮,四肢健壯有勁,最奇的是竟天生一頭金髮。無人為她的到來而高興。路夫人流著淚一眼不肯看女兒,氣若游絲還不忘叮囑身邊的丫鬟:“定是那賤丫頭克了我兒子,去,快去處置了她!”
被下人們扒了身上過年才得了的夾紅襖,路昭昭像只死狗一般被拖出了院門。她那時還太小,無力反抗,甚至對發生了什麼都尚且一知半解,只知道自己沒有了丈夫,如今要被婆家掃地出門了。
一個下人抱著她,剛要將她投入井中,封上蓋石以取“女胎永生永世不得轉世,不入路家門”之意,一個丫鬟匆匆跑來。
“慢些處置吧,夫人腹中還有一個!”
雙生胎救了路昭昭一名。下人們紛紛跑去聽路夫人使喚,她赤著腳,身著單衣獨自走迴路家大院,等待著最後的結局。
一個時辰後迎來了第二聲微弱的啼哭。她的丈夫出生了。她這才有了活下去的身份和資格。
男孩兒生下來便體弱多病,接生婆說,是他的姐姐在胎裡吸收了太多營養才導致的。於是一個尊貴體面人家的小姐,在家中過的亦是艱難。
這樣的境遇也使得路昭昭和這個比自己小九歲的路招娣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兩姐妹結伴著長大,名為主僕、姑嫂,實則相互照應惺惺相惜。
在路家大院的日子始終是黑壓壓的陰沉,自打小丈夫路耀宗出生後,路昭昭每日除了貼身照顧他的起居外,還要伺候公婆、操持家務,過著當牛做馬且毫無尊嚴的生活。
只有路招娣給過路昭昭一絲溫暖。她雖生長在不見天日的大院,卻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氣和腦筋。父母不讓她讀書識字,她便爬牆去聽先生講課;父母要求她三從四德溫良恭儉,她卻一身反骨,捱了多少次打也不見收斂。
路昭昭看著她一路從蹣跚學步走到曼妙少女,每日的朝夕相處讓她驚恐的發現,比起那個名義上的丈夫,她的心似乎更多地偏向了路招娣。
她們無可救藥地相愛了。
兩隻深宅大院中的螻蟻,將心毫無保留地貼向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