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這話,笑的肆意又張揚,卻讓其他人聽的心底發涼,院中下人哀慼的痛哭聲與他這癲狂的笑聲交織在一起顯得無比詭異。
夏裡注意力卻在謝嬤嬤身上,生怕她受不了刺激,好在她雖滿眼哀傷,情緒卻算平靜,等陸陵硯發瘋般的笑著走了以後,謝嬤嬤看著宋氏嗓音嘶啞道:
“大太太,不論外頭局勢如何,咱們府裡也該佈置起來了,老太太體面了一輩子,總不能死的時候連個像樣的喪事都沒有。”
宋氏忙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淚,聲音哽咽道:“我這就去安排,你先替老太太換身衣裳,等靈堂布置好後,我再來接她。”
夏裡下意識想要上前幫忙,卻被周嬤嬤一把拉住,她頗為忌諱道:
“姑娘如今不過是客居於此的客人,這樣的活輪不到您幫忙,咱們耐心等著便是,一會兒去給老太君上炷香也就成了。”
夏裡面露恍然,真是奴婢當久了,聽到指派本能反應要去上手,差點忘了她已脫籍,悄聲對周嬤嬤道:“我知道了,你不必操心。”
無論如何老太太庇佑了夏裡這麼些年,對她心存感激也是人之常情,她看著粗使婆子將老太太抬進屋,謝嬤嬤領著石蜜茜草等丫鬟進屋伺候。
夏裡能從石蜜和茜草的臉上看到惶恐和迷茫,她們也在為未來擔憂吧,陸陵川能不能繼承爵位至關重要,可他這個主心骨卻又不見蹤影,只怕府里人人自危了。
陸卿禾眼睛已經哭腫,陸簡行的屍首被宋氏帶走了,二老爺則去和護衛們一起守著府門,還得時刻留意外頭的訊息,羅氏顧不了其他只知護著自個兒女兒,她嫌樂壽堂晦氣,帶著女兒回春山居,如今院子裡只有陸卿禾和陸霽雅兩人在。
陸卿禾拉著夏裡手,語帶哭腔道:“夏裡,我該怎麼辦?國公府真就沒有活路了嗎?”
夏裡能理解她的驚慌失措,柔聲勸慰道:
“宮中局勢不明,假若是三皇子繼位,那世子爺勢必會得到重用,承爵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就算三皇子輸了……情況也不會太糟糕,國公爺已逝,新帝登基不至於遷怒女眷。”
陸卿禾苦笑道:“我兄長能力不差,可惜一直聽從父親命令列事,他缺乏獨當一面的銳氣,不論能不能承爵,只怕國公府都難以恢復往日榮光。”
夏裡沒想到她看的如此透徹,輕嘆道:“只要人能好好活下去,哪怕經歷些許磨難也無妨,你得振作起來。”
陸卿禾聲音哽咽道:“我若是男兒身就好了,哪怕失了府中權勢,還能出去打拼廝殺,我如今卻只有被人挑選出嫁這一條路可走,真是可悲至極。”
陸霽雅聞言淚如雨下,她聲音細弱道:“姐姐不必如此悲觀,咱家還有二姐姐呢,哪怕看在同氣連枝的份上,她也不會看著我們落進泥地裡。”
陸卿禾並未那麼樂觀,府裡不僅沒給過陸知遙任何助益,相反還連累了她,本就是不欠不虧的關係,她又何必自找麻煩。
夏裡也沒立場說些什麼,她正欲找藉口離開,突然聽到屋內石蜜驚恐喊道:“謝嬤嬤,不要……”
夏裡聽到這聲音腿發軟,差點站不住,周嬤嬤連忙上前將她攙扶住,夏裡顧不得其他,踉蹌著往屋裡去,當她踏入屋內,就見謝嬤嬤胸口插了把剪刀,她趴在老太太床榻前,笑著朝夏裡伸手。
夏裡眼神悲痛欲絕,那感覺就像是無數鋼針刺痛著她的心,任由淚水淌過臉頰,她撲過去握住謝嬤嬤的手,痛苦道:“阿嬤,你為何那麼傻,說好了,我要給你養老的……”
謝嬤嬤看向她的眼神很是心疼,她虛弱道:
“我從七八歲就伺候老太太,早就與她不可分割了,方才替她換衣裳時,我好似聽到她說害怕,她喚我過去伺候呢……你已找到親人,不必我多操心了……我獨自活著沒多大意思,這樣也挺好……”
夏裡想帶她一起出府過自在日子,哪知道她把自己困在原地出不來了,謝嬤嬤臉上血色盡失,她看了石蜜一眼,有氣無力道:
“若府裡的富貴真保不住了……你就給石蜜一個安生之處……她也是個傻丫頭……”
石蜜立志此生不嫁,老太太一走無人護著她,只怕生存越發艱難,加上夏裡身邊也需要石蜜這般精明能幹的大丫鬟,巧荷到底差了點火候,說到底,謝嬤嬤臨死都還在為夏裡打算。
夏裡緊緊握住她手,不住的點頭答應,石蜜嚎啕大哭的跪在她身前磕頭。
謝嬤嬤交代完後事,就毫無牽掛的閉上了眼睛,夏裡只覺心臟抽疼,久久不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