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瀰漫。
天色昏沉,無盡的墨色與陰雲交纏,最後一絲明亮從視野中落盡。驟然一道橫跨東西的閃電,像是黑夜撕開的一道猩紅口子。粘稠,沉悶。
一切都如死寂。
也如同她極速散去的生命。
她麻木地仰頭看天。
周遭氣息陰森,鼻腔裡是她所熟悉的厚重得讓人作嘔的血腥味。
她清楚地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是無盡的殺戮。
四肢僵硬,疼痛從骨髓深處傳來,筋脈幾近寸斷,她已經沒力氣去感知,也無法出聲喊疼。
四周恍若空寂,她深陷混沌,視線模糊,這具破碎不堪的身子時而發沉時而輕飄,讓她分不清自己是否還尚在人世。
慘白的閃電劃亮整片黑沉的天空,晃得有些刺眼。
南樓雪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費力睜眼,直面那道強光,振聾發聵的雷聲在鼓膜震動,似乎在宣洩著喧天的憤怒,帶著傾盆的不甘與恨意,直抵她的心臟。
她不禁回望自己的來路。
當今世道,人人信佛,信天道,信頭頂神明,於是人皆偽善,哪怕背地骯髒,表面也是一副信男善女的模樣,以此祈求來世福氣得報。
南樓雪卻做不來這樣。
她知道自己不算一個好人,她睚眥必報,誰人擋路,她便親手殺了誰。
毫不遮掩。
她不信輪迴因果,她無蘭因,自然也不期待有個好果,日子得過且過。她這條命,本就是她自己掙出來的,天道沒給她任何好果子吃,她信什麼天道。
她在南樓歡歌笑語之際,被人遺棄,被母狼叼了回去,狼奶腥甜,她記得真切。母狼病逝,她爬出山洞,世界素白,大雪漫天,她在巷尾於惡犬口中搶食,撿了一塊破麻遮身卻被人用汙水淋了滿頭,她那時聽不懂汙言穢語,卻看得清他眼裡的嫌惡,而恰有人經過,他轉瞬變臉,給她拿了個饅頭。
她愣神接下,而他後面傳來的罵咧不斷,
“爹的,怎麼有這麼個狼崽子,又拿又搶,怎麼不餓死你。”
她充耳不聞,只知道這個東西可以果腹。
她不幸運,從小就沒吃到幾個饅頭。大多數時候都是她東拼西湊搶到的殘羹剩飯。
這樣的日子,她過了三年。
她每次都以為自己活不過那個冬天。
可她不甘心,每每感到死亡在向她招手之時,她內心就湧出濃烈的不甘。
她不恨世人,人人如此,人性使然,便沒有什麼好恨的。
但他們憑什麼決定她的生死?
她偏要活著,她這條命,只有她自己才能決定是生是死。
與此同時,她心中有一股化不開的執念。
她恨她的父母。
恨極了她的父母。
她見過與她一般大的孩童,原來小孩是可以與父母撒嬌的,原來他們是可以搖著父母的手要一串她只敢縮在牆角偷看的糖人的。
原來人是可以吃飽穿暖的。
而他們笑著經過她,她聽見了世人對這般身份的稱呼。
爹、娘。
她很想去問問他們,為何她不能。
後來她又回到了深山,春日化雪,她竟然快忘了來路。
跌跌撞撞間,她闖入了一座避世而隱的山林。裡面的人與外界並無不同,只是他們日夜練武,身姿飄逸,他們手上的長劍挽出的劍花漂亮得晃眼,至此,她第一次,生出了羨慕。
隨之而來的是,強烈的渴望。
南樓雪躲在山林之後,每日窺見,撿起樹枝與他們一同相練。
她沒有技巧,只有蠻勁。
她似乎天賦不錯,即使是草草看一眼,她也能迅速記住,反覆練習,看似笨拙,竟然也學到了許多。
可她藏身之術並不高明,不多時便被人發現,熟悉的謾罵指責撲面而來,只是言辭間多了句“偷師學藝”。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所做之事,並不算道德。
可有什麼關係呢。
她大著膽子,問他們自己是否能與他們一同練習,換來的是一陣沉默,沉默過後便是刺耳的嘲笑。
有人抬起手中的劍,輕佻地挑起她的下頜,她與他對視,只看見他眼中的嘲諷與藏得不深的暴虐。
“你若是能從我的劍下活下來,我便上山去求師傅,讓你與我們一同練習。”
周圍沒有人對她施與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