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鳴似的叫了起來,此起彼伏,在這安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蘇令蠻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囁嚅道:“恩公,對不住,阿蠻一天未進食,實在是……”丟人,忒丟人!
從暗處丟來一團油紙包,這回冰涼的語聲裡隱隱透著一股笑意:“吃吧,莫餓瘦了。”
——餓瘦了?
這是嘲笑……吧?!
蘇令蠻本只有臉紅,這下是從頭到腳都快冒煙了,她情願再被退婚一百次,不,千次!極度的窘迫隨著燻然的酒香,又漸漸平復了下來。
蘇令蠻撿起油紙包開啟,裡面是兩塊饢餅,夾著一層滷好的醬牛肉,一口咬下去,竟還有些溫熱。濃郁的醬汁在嘴裡瀰漫開,對餓了一整日的她而言,簡直是萬兩黃金都不換的美味。
“多謝恩公。”
“唔。”
這回這冷郎君終於肯高抬貴口地搭理了一聲,蘇令蠻美滋滋地開了一罈梨花白,就酒吃餅,只覺人生快意,一整日的緊張都鬆散了下來。
“恩公也是來尋麇谷居士的?”
蘇令蠻嗅著空氣裡的香氣,扁扁嘴也不要人回答:“本來阿蠻還覺著,梨花白尚算不錯,可與恩公的酒一比,那簡直是明珠與瓦礫,麇谷居士必是看不上了。”
“哎喲,好酒好酒!楊小子,你倒是好享受——”
隨著一陣“桀桀桀”的笑聲,一道青衣身影自遠處而來,老者佝僂著背,一道鷹鉤鼻在月色下勾勒出深深的溝壑,一看便是不好想與的,見到蘇令蠻眉頭幾乎可以夾死一隻蚊子:
“婦人?!”
蘇令蠻登時一個激靈,誕著臉道:“可是麇谷居士?”
麇谷居士面色鐵青,揮袖道:“晦氣!”
吳氏親拍了拍蘇令蠻肩膀,輕嘆了聲,什麼都沒說,只朝蘇令嫻點了點頭,“嫻兒,你妹妹就拜託你了。”
見蘇令嫻點頭,吳氏便帶著鄭媽媽又匆匆走了。清脆的木屐聲打在長廊,很快又落入雪裡,漸行漸遠。
麗姨娘輕笑了聲,“看來,在夫人心裡,孃家果然要比女兒重要些,瞧這高興的樣兒。小晴兒,咱們走。”
蘇令蠻安靜地站著,屋內暖爐燒得極旺,她裡衣內都密密地浸了一層汗,套在身上有些料峭的寒意。
屋內靜的很,一群人嘩啦啦走了,安靜地都聽到油燈燈花嗶啵爆開的聲音。
蘇令嫻不自覺側目看了眼身旁這一慣驕橫的二妹,卻愕然地發覺,她此時安靜地站著,收斂起往日那些張牙舞爪,倒有些沉靜的模樣來了。
她心中驚訝,話到了喉嚨口,卻又收了回來。
蘇令蠻卻轉過頭來看她,厚厚的雙下巴像是被什麼拉扯著也攪和了過來,蘇令嫻目光落在那肥膩膩的一層肉上,耳邊是帶著點嬌的聲音,她心不在焉地想著,二妹妹全身上下唯二的長處,大約是那一頭緞子般的墨髮和這如黃鶯出谷的聲音了。
“大姐姐,你真要聽阿爹的話看著我?”
蘇令蠻就這麼看著她的大姐姐牽起弧度恰好的笑,跟練了千百回似的笑了起來,“二妹妹,你這是哪裡話,做姐姐的看護妹妹,是天經地義。”
蘇令蠻最討厭她這溫柔得體的模樣,“你既願意看,那就看著吧。”
“小八,速為我盥洗更衣。”
“哎,來了。”一個梳著雙髻的圓臉小丫頭掀簾進了來,臉上還掛著討喜的笑,“二娘子這是要出去?”
小八動作利索地從盆架上取了細鹽和楊柳枝遞過來,蘇令蠻漱了口,待感覺體內的悶氣去了些,才就著絞好了的溫熱的帕子,將臉仔仔細細地擦了個遍。
直到感覺躺了三日的懶勁俱都消了,才肯罷休。
蘇令嫻在她身後安安靜靜地看著,她覺得有些奇怪,照二妹妹往日裡沉不住氣的性子,早就衝出去向舅家問個究竟了,現在卻還能按耐住性子盥洗更衣——
彷彿這一躺,將她身上那些毛毛躁躁都躺了去,成熟長大了許多。
這時,巧心氣沖沖地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頭也不抬地抱怨道,“二娘子,這大廚房宣婆子忒的可惡,不過是一盅燕窩,竟也要為難我們,推說麗姨娘要吃,讓我們往後挪一挪……”
待看見蘇令嫻坐在窗格前的美人榻上,面上便不由有些訕訕。
蘇令嫻瞥了這小丫頭一眼,八風不動地繼續端著茶小口的喝,似乎一下子品出了這菊花茶真味似的沉醉模樣。
“燕窩沒拿來?那你手中拿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