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小多莉,你該睡覺啦。”
半倚在床頭的多菱抬頭看了看低矮的窗戶,皎潔的月光灑進略顯昏暗的土屋,在崎嶇不平的地面留下一灘銀白色的光暈。
夜已經深了,白日裡喧鬧的須彌城沉沉睡去,等待著明日的晨光將她喚醒。
“唔……不嘛,我還要聽姐姐的故事。”
穿著睡衣的小多莉抱著多菱纖細的手臂,軟乎乎的臉蛋輕輕蹭著她的肩膀,擠在狹窄的床鋪上撒著嬌。
“已經很晚了哦,明天再繼續吧。”
小丫頭扁了扁嘴,雖然還是有些不太情願,但還是抱起了自己的被子,一步三回頭地推開了房門。
“明天要繼續哦,姐姐。”
帶上門前的瞬間,多莉又一次不放心地將小腦袋探進房間,見到多菱微笑著向她點頭之後這才安心離去。
“咔噠。”
門關上了。
呼……終於……走了嗎……
腳步聲逐漸遠去,女孩勉力支撐的表情在鬆下一口氣的瞬間變得慘白,半坐在床鋪上的身體也軟軟地靠在了床頭上。
透過翻起的睡衣衣袖,蔓延到手腕的灰黑色鱗片在月光的照耀下異常醒目。
難以抵禦的眩暈感和無力感湧來,多菱在被單中蜷縮成小小一團,她咬緊了下唇,試圖用鮮血和疼痛讓她保持清醒。
明天還要給妹妹講故事呢。
她怕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
女孩將顫抖的小手摸進了打滿了補丁的枕頭,從泛黃的棉絮堆裡抽出了一張不知道被翻看過多少遍,已經皺皺巴巴的紙。
她一遍一遍,一字一句地默唸著單據上羅列的藥材,就像她每個因為疼痛睡不著覺的夜晚所做的那樣。
那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小多菱的眼睛逐漸有了些亮光,她似乎能看到她喝下藥好起來,陪著妹妹遊遍提瓦特,講好多好多故事,吃各種各樣的糖果。
“姐姐……”
“妹妹……”
她恍惚間好像聽見多莉在叫她,她喃喃著,欣喜地抬頭,看到了家徒四壁。
女孩纖弱的手指攥緊了紙條,繼而又無力地鬆開。
美好的幻想如同海浪退潮般從沙灘上消褪,裸露出名為現實的猙獰的怪石。
藥單上各種珍稀藥材,不少甚至是富商貴胄的私人藏品,想要配出這一副救命的藥方,至少要數千萬摩拉。
數千萬摩拉啊,她們家賺幾輩子都賺不到的錢。
她只敢在無人問津的深夜,伴著鑽心剜骨的疼痛,眼睜睜看著身體一天天虛弱下去,幻想著遙不可及的「活下去」的希望。
她不想死,她拖著千瘡百孔的身體與病痛堅強地抗爭,也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去爭取那千百萬分之一的奇蹟。
她還沒有完成和妹妹一起出遊的約定。
她還沒有講完那個構思了很久的故事。
她還沒有給操勞一生的父母,一個安穩的,至少可以遮風擋雨的家。
但是,她已經拖累了她們很久了。
為了她的病,母親賣掉了家裡一切能變賣的物件,父親遠渡異鄉,每月將所有的工錢寄回家裡,去換取那一支小小的藥劑。
儘管,那藥劑或許只是聊勝於無,只是讓她在滑向死亡的路上稍稍停頓,但卻也已經榨乾了一個貧苦家庭的全部。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等死。
然而一年前,有一個神秘的組織興起,以小吉祥草王的名義分發治癒惡疾的良藥。
她有幸領到一支,在藥入口的瞬間,她感到了久違的輕鬆和溫暖。
在那一刻,她彷彿又看到了希望。
活下去的希望。
但好景不長,聲稱藥劑違法的教令院發起了圍追堵截,讓這個忽然出現的神秘組織緩緩銷聲匿跡。
而原本供應充足,免費發放的藥劑也逐漸被商人壟斷,並再次被炒成了天價。
儘管,一瓶藥劑的價格不比藥單上幾千萬摩拉的天文數字,但也足以打碎一個小女孩剛剛才升起的一縷奢望。
希望終於破碎了,只留下遠方稀薄的光和路上尖銳的玻璃碎片。
看著名為“希望”的海市蜃樓,等死。
一天又一天。
胸口處火燒火燎的疼痛,壓的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小多菱艱難地伸出手,想要抓一片止疼藥,卻最終摸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