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學童的心聲,稚嫩的臉上也愈加羞愧。
&esp;&esp;蘇小昭放下算盤,在學館的一片安靜中,語重心長道:“荀子曰:假輿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絕江河。投機取巧並非可恥之事,學海無涯,而人力卻有限,切記不可一味蠻進……夫子只希望,你們能記住今日這一番教誨。”
&esp;&esp;“我們生於這世上,不過是天地蜉蝣,滄海一粟,就算我們窮極目力,又能看得有多遠?就算耗盡餘生,又能對這俯仰天地瞭解多少?”蘇小昭重重嘆息一聲,眼裡是令人生敬的睿智目光,“因此我們才更應該尋求捷徑,方能在短暫的生命裡,到達常人所罕至之處。”
&esp;&esp;“所以,今日在座的所有人都要留堂,可有異議?”蘇姑娘眸光深深,最終說道。
&esp;&esp;影六無聊地叼了一根草在嘴裡:看看,這才是小瘋子的真正意圖!明明心思陰暗行事無恥,卻偏偏滿口大義故作高深……人生真是寂寞如雪,難道就沒有一個人能像他一樣,看清這小瘋子的真面目嗎?
&esp;&esp;當然,他果斷忘了當初自己也深陷蘇氏騙局的蠢樣子。
&esp;&esp;……
&esp;&esp;看不到那群聽到“留堂”後,神色既恐懼又期待的學童們,扒著籬笆的謝筠,怔在了原地,久久沒回過神――
&esp;&esp;如果說一開始見到那蘇度娘之時,他便先入為主地懷有偏見,在聽到她的提問時,心裡更是居高臨下的不屑。那麼,在她說出了另闢蹊徑的演算法後,他雖然心裡不舒坦,還是勉強承認了,此女確實有幾分本事。
&esp;&esp;可是,他卻沒料想到,她居然還能從一道算術題中,引經據典侃侃而談,一路引申到了生死與求學的玄遠之理,洞察而精妙,將那些微妙難言的哲理淺顯道來,聽得他深感觸動,繼而心悅誠服……
&esp;&esp;謝筠一時心下既愧然又欽佩,枉他自以為敏而好學,但聽她這一席話後,才恍然發現,自己豈不就是她口中的懶惰之人?
&esp;&esp;過往十多年來,他宵衣旰食手不釋卷,但其實都不過是在享受現成,嚼那些前人所嚼爛的東西,又何曾想過,不囿於自己的所學所見,去抵達前人不曾抵達的險遠之地?
&esp;&esp;謝筠一時陷入沉思中,直到再次聽到雲板擊響,他才猛地回神,見到座上那女子,將另一個較小的沙漏倒置,朗聲說:“課間休息,一刻鐘。”
&esp;&esp;學童們頓時紛紛離座,拿著到手的竹蜻蜓,小跑著到後院裡玩鬧去了。而蘇小昭也擱下書卷,慢悠悠起身要走……
&esp;&esp;顧不得再藏身觀察,謝筠連忙從籬笆後走出,快步趕至:“姑娘請留步――”
&esp;&esp;蘇小昭聞聲停住腳步,回身望去:那個鬼鬼祟祟偷看了她半天的男人?
&esp;&esp;“你是什麼人?”她歪頭問。
&esp;&esp;謝筠匆忙走近,用袖口擦拭去額頭的薄汗,作揖道:“姑娘,在下謝筠,是雍家大公子府上門客。”
&esp;&esp;蘇小昭微一挑眉,說:“哦?不知謝先生找我何事?”
&esp;&esp;“實不相瞞,我家公子昨日在鎮上偶聞姑娘才名,對姑娘的才學欽慕非常,故而今日讓謝某前來……這是請帖一封,公子明日將在清雁客棧設宴,望姑娘賞光蒞臨,公子當掃席以待。”謝筠說。
&esp;&esp;蘇小昭向不遠處的影六一瞥,示意他無事,然後才緩緩說:“承蒙雍公子高看了,不過小女一介布衣,不敢高攀,赴宴之事還是免了吧。”
&esp;&esp;她回絕得直接了當,謝筠抬頭望著她清冷的面色,訝然問:“姑娘可是對我家公子有不滿?”
&esp;&esp;“談不上。”蘇小昭擺了擺手,側過身,凜聲說:“只是我來到此地後,是蘇家三小姐給我了容身之所。據我聽聞,前幾日派人在山莊縱火意圖傷人的,正是雍家,請恕我不能與之同席。”
&esp;&esp;謝筠一下子漲紅了臉:“胡說!我家公子豈會是行此小人之徑的人?刺殺的事,分明是公子被栽贓陷害,背後另有他人。”
&esp;&esp;“果真如此?”蘇小昭將信將疑道,“可我聽蘇家三小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