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開門見山地問。
“他學的觀賞園藝,回來青花哪有對口的單位……”
葛春妮嚼著花生米來抵消酒的力量,“還是想辦法留北京吧。”
“回來我可以去農業局。”老劉說。
當初沒能和春妮一個學校讀書讓他耿耿於懷,如今畢業了,總算有機會實現夢想了。
“早知道我就不收你這個徒弟了,沒出息!”老薛的酒杯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
老劉拿起酒瓶給他倒,他卻捂住不讓,一臉地嫌棄。
“給薛老師道歉,這兩天收拾一下趕緊回北京,要麼考研,要麼趕緊和用人單位對接。你不去努力找工作,跑回來等著工作找你啊。”葛春妮瞪著他。
他想拒絕的,從她堅定的眼神中知道反對無效,只好怏怏地向老薛說了聲對不起。
“年輕人要學會抓大放小,輕裝前行,不要揹負太多的東西……”老薛意有所指地說,“你呀,天生就是臥龍鳳雛,窩在青花的話就白瞎了。要是我年輕三十歲,鐵定會出去闖蕩,大丈夫志在四方嘛……”他搖搖頭,沒再說下去。
他怎能看不出老劉對春妮的感情?只是兩個人不捅破,他也只好裝糊塗,可他斷定老劉若是留在青花,這輩子是難有大出息了。
老劉沒有接話。
事情似乎關聯到自己,葛春妮沒有辦法接話。
老薛突然起身,站到畫架旁,接著正在臨摹的《八駿圖》繼續畫下去。
春妮和老劉起身站到了他背後。
誰說繪畫僅僅是色彩、光影和線條的世界?春妮和老劉從這幅未完成的畫中聽見了馬的嘶鳴,馬頭琴的吟唱,草原上悲涼的風聲,激烈鏗鏘,悠悠盪盪,帶著無盡幽長地嘆息。
“如果當年我能果斷一些,也不會是如今的境地,唉!”老薛喟嘆一聲,扔下筆,又回到桌子前喝酒。
接下來的氣氛十分沉悶,三人只是悶頭喝酒,且越喝越快,不一會兒,一瓶二鍋頭就見了底。
葛春妮喝的不到一兩,老薛有半斤,老劉有四兩。
這是老劉喝酒最多的一次。
酒乾菜淨,兩人起身同老薛告別。
他們推著腳踏車慢慢地走在路上,夜空中掛著一輪淡淡的月亮,彷彿死人屋裡一盞忘了熄滅的燈。
沉默如不幸一般橫亙在他們中間,一分鐘一分鐘地在加重。
老劉的手突然勇敢地伸了過去,拉住了葛春妮的。
她使勁掙了下,沒能掙脫。不知何時,他的手已經長成了老虎鉗子,緊緊地鉗著她纖長的手。
“春妮,我……”他的大眼睛炯炯地看著她。
天上那輪不怎麼明亮的月光突然發起燙來,灼得她臉頰通紅。
她像被釣住的魚,使勁掙扎。他卻越握越緊,把她往懷裡拉,緊緊地抱住了她。
她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起,他已經高出了自己整整一頭。小時候他沒有自己高的,什麼時候他比自己高了,她竟然毫無察覺。
“春妮,我,我,我,我喜歡你。”他打顫的不止舌頭,連心都顫抖了。
他的頭越來越低。
她的心越跳越快,拿繩子都捆不住,拿大石頭壓也壓不住,彷彿要衝出胸膛了。
在他的唇觸碰到她的瞬間,一道雪白的汽車燈光拐過前面的彎照射過來,打在他們身上。
兩人像受驚地兔子般子倏地一下子分開子。
待那輛車駛遠後,葛春妮像被抽掉梁檀的老房子,渾身癱軟著,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老劉想伸手扶她,卻又像對她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般僵在了空中。
她捂著自己的胸口,朝他擺擺手,吃力地朝前走去。
她看過的愛情小說摞起來比她自己的身高都要高了,沒有一本的描寫和她此刻的心情相吻合,更不能給她什麼指導。
原來異性身體的碰觸是這樣的,不像浪漫小說中描述的那麼美好,也不像惡俗作品中寫的那麼不堪,是一種,一種芥末般的清涼,還帶著一股火燒火燎般的灸燙。
她知道,她是嚮往的那種奇妙的感覺的。
可是,輕易得到後可以一直擁有嗎?不會被他人掠奪走,或者遭到拋棄嗎?畢竟,長到二十二歲,命運從未對她假以顏色,總是疾言厲色。
幸福和痛苦就像人的前胸和後背,幾乎沒有距離。葛春妮沒有信心自己可以輕易獲得幸福。
“春妮,我,對不起,你生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