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春生和馬昭夏的面色隨著數字的攀升一點點失去了血色,彷彿葛春妮不是在數錢,而是拿著大針筒從他們的血管裡抽血。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葛春妮在唸出第二十八後劃下了休止符,“一共兩千八,和說好的四千差了整整一千二。”
她將錢裝進信封,又塞回馮家大嫂手裡。
葛家大院被擠得滿滿的,竹塢巷在家的人幾乎全來了。現場一片嘁嘁喳喳聲,彷彿蝗蟲過境。
“這個,我……”馮家大嫂變成了扁平的紙片人,捏著紅包搖搖欲墜。每雙看熱鬧的眼睛都是一架熊熊的火爐,她沒想到馮家會將她架在火上烤。
馬昭夏肉乎乎的臉開始羊角瘋發作似的抽搐,像一盤卡殼的老磁帶,唧唧咕咕,發出的聲音卻不成調。
“她大嫂你別急,可能是你們來的匆忙把錢裝錯了,這樣吧,回去裝好了再送來就好,一家人,不影響啥,一點也不影響啥。”林竹玉微笑著出了聲。
這個時候她只能這麼辦。若葛冬妮是經她的肚子帶到這個世界的,她一定毫不客氣地將對方掃地出門……現在她能做的,就是被扇了一巴掌後還要忍痛給對方遞梯子。
她慶幸葛春妮堅持當面清點彩禮,不然她這個繼母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眼淚在葛冬妮眼睛裡狂飆。她哀怨地瞪了一馮春生,轉身朝樓上自己的房間跑去。
“一點小插曲,吃糖,吃瓜子……”葛國貞拿來花生瓜子糖給大家分發,然後將眾人勸退,關上了大門。
眼淚將葛冬妮撲了紫羅蘭香粉的臉衝出一道道水槽,製造了一個大花臉。聽到有人進來,她把自己埋進了毛巾被裡。
“大姐,你還想嫁給馮春生嗎?”葛春妮站在床前問。
“我能怎麼辦啊……”葛冬妮的聲音彷彿涉過千山萬水而來。
“好男人那麼多,幹嘛非要嫁他?”不懂得何謂“好男人”的葛春妮,竟用這個詞來勸姐姐。
“你還小,你不懂,我沒辦法……”大姐在毛巾被裡捶打著床。
葛夏妮啃著桃子走了進來:“葛春妮你懂個屁,愛一個人怎麼可能說放棄就放棄。愛一個人就是心裡關了只蝴蝶,撲撲稜稜地鬧騰,你卻沒辦法放飛,除非你拿刀子切開胸膛。”
把書當安眠藥的二姐竟能說出這麼文藝又有哲理的話來,葛春妮怔怔地望著她——嘴角粘著一小塊桃漬,臉上卻熠熠生輝,彷彿面板下面植入了光源,使得圓乎乎的臉蛋十分生動可愛。
什麼時候二姐在自己眼裡竟然可愛起來了?葛春妮猛然搖搖頭,將自己從恍惚中喚醒。
“大姐,今天的事就算了,以後你嫁過去了,馮家人敢再欺負你,看我不把他祖宗三代都罵出屎來。”葛夏妮將桃核扔到牆角,拍拍手,豪情萬丈地說。
被子下面的葛冬妮“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這很葛夏妮風格,總是動嘴不動手。小時候是,長大了還是,總是拿嘴巴惹了禍就往家跑,然後由姐姐和弟弟妹妹們出征。
馬昭夏有兩個女兒,一個叫蘋果,一個叫花紅,刁蠻驕橫,欺壓一方,打遍方圓幾條街道無敵手,小夥伴們無人可與之抗衡。
葛家剛搬家到竹塢巷時,葛夏妮偏偏不信邪,總想挑戰那對姐妹花,最終均以失敗而告終。
葛夏妮非庸祿之輩,幾次失敗後開始總結經驗教訓,從那對姐妹花在弟弟妹妹手上留下的尖利抓痕上發現了端倪——有點像狼或狗等動物的爪痕(雖然她並沒有見過狼,但她就這麼認為),難道那倆人是狗精或狼精變的?
大丈夫成大事不拘小節,小女子也一樣。葛夏妮立馬從反對派變為狗腿派,跟屁蟲似的跟在姐妹花身邊,端茶倒水,拎書包提鞋,藉機觀察她們的手,果然發現了新大陸。
刺探到軍情後她立馬回到家,指揮葛春妮和葛似錦將十個手指甲剪成鋸齒狀,說那就是花紅和蘋果戰無不勝的秘訣,然後豪情萬丈地拍拍他們的肩膀說:
“有了這種戰神指甲,肯定能把她們打的屁滾尿流。三兒,我們出征吧。”
葛夏妮揮揮拳頭,彷彿整個家族、整條街道,乃至方圓幾里的安危和尊嚴都交在了他們手上。
葛夏妮已放出風,要消滅竹塢巷的惡霸姐妹花。她帶著弟弟妹妹正要去找她們下戰書時,那對姐妹花竟然迎面走來,二話不說就開始推搡他們仨。
葛夏妮忘記了自己的豪言壯語,扭頭就跑,邊跑邊喊:“三兒你和似錦先頂住,我去喊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