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一側,阿嬌望著那一地月色出神,往事歷歷在目,瞳孔有淚光閃爍不止,木門另一側,吳正聽得聚精會神,微風拂過身畔,樹影莎莎細響。
夜晚清寂,月光猶如一條熒亮的素帶,一頭縈繞著阿嬌,一頭又默默牽動著吳正。
阿嬌嘴角微抿,道:“後來,兔兒遇到了一隻溫順的山羊,將其從野豬家中解救了出來,自此,兔兒相隨山羊左右,對生活又重燃起了希望。”
阿嬌驀然一頓,繼續道:“山羊有一兒子,憨厚溫順,兔兒和小山羊交洽無嫌,時日一久,私心竊慕,卻苦於身份之懸殊,不敢開口。”
“有一日,山羊失足跌入懸崖,離開了世間,山羊一家真實面目得以暴露,竟是一群披著羊皮的大灰狼。”
“他們對兔兒極盡欺辱,兔兒好不容易得來的寧定生活,再是蕩然無存,她想一死了之,卻又放不下小山羊,心中何其糾結。”
阿嬌伸手撫摸著木門,好似在撫摸著吳正,深情地道:“大少爺,你說兔兒是不是很可憐。”
吳正納罕阿嬌為何會突然講起這麼一個故事,竟是聽得他心中酸楚。
吳正澀聲道:“嗯,兔兒好可憐!”
阿嬌聽後嘴角浮起一絲笑意,沒曾想,將心事講於自己摯愛竟會如此的愜意,彷彿先前所經歷的一切苦難,只是為了今日講於他聽,所經歷的一切痛苦也都變得無所謂了。
阿嬌尋思:難道大少爺是對的,這世上真的沒有說出來而不能解決的事情?
阿嬌輕撫木門,滿懷期待地道:“大少爺,那你說兔兒該不該將心中愛意告知小山羊?”
吳正聽後眉頭苦索,心想阿嬌一會兔兒一會野豬一會山羊的,直聽得自己腦袋暈眩。
於是,不明所以地道:“可是兔兒和山羊畢竟不屬同類,他們在一起會不會不妥!”
吳正此話一出,阿嬌那滿懷期待之情瞬間凍結在了臉上,近而變得空洞,直至最後,竟是轉變成了絕望。
阿嬌一腔愛意不便直說,巧假兔兒之意闡明,以此試探大少爺之想法,不曾想,大少爺果真對自己沒有愛意,到頭來,真是自己一廂情願。
阿嬌閉去雙眼,淚水兀自滾落臉頰,她頹然依靠木門,此時,直覺得這木門猶如堅冰一般,隔開了光亮,隔開了溫情,冷得她難以消受。
這世間太過冰冷,那吳府也太過無情,既然如此,自己不如隨大少奶奶去吧,阿嬌如是想道。
門外,吳正將頭顱悄悄貼合在了木門之上,他從未和阿嬌相距如此之近,就彷彿,躺在了阿嬌懷中,吳正一顆心越跳越快,臉頰竟也陣陣火熱赤耳。
吳正百思不得其解,為何每每同阿嬌對視,便會心跳加劇,為何每每觸碰阿嬌,便會有熱意湧過心田,為何每日一早,他便期待著與阿嬌相見。
只有見到阿嬌,吳正才覺得心情無比通泰,彷彿那風兒都是甜的,那雲兒都是軟的,這感覺當真奇怪。
便連今天,眼見阿嬌受罰,他竟會毅然決然地選擇拂逆父親,更是出手傷了二孃,又和吳明大打出手,母親自幼言傳身教他也奉為圭臬,為何今日卻拋諸在了腦後!
可吳正卻道阿嬌對他所做一切,皆是出於丫鬟本份,就好似,吳府別的丫鬟也是這般對待吳明一般,因此,全然沒留意到阿嬌其中的愛意流露。
吳正本又憨厚,羞於直達愛意,歷經今日一事,更怕牽累阿嬌,只得將愛意深埋心底。
但眼見阿嬌受辱,將自己反鎖木屋之中,吳正直也一起心痛,道:“娘在的時候,我在吳府無論多累,都不會怕,就好像小時候,被別人打得再疼,只要見到了娘,就不會疼了。”
“可是現在,娘走了,我忽然覺得,吳府竟沒了家的味道,我說不出哪裡不對,卻又覺得哪裡都與之前不同,也只有……只有你在時,才會感覺好些。”
吳正忽而覺得自己言語輕佻,急忙道:“我是說,跟你相處日久,已經······已經習慣了。”
屋內,阿嬌聽後心有悸動,大少爺所述乃是絕望,這種感覺她何其熟稔,一個人也只有在絕望之下,才會萌發輕生之念。
當初,也便是大少奶奶將自己於那黑暗之中解救了出來,現如今,自己不能丟下大少爺獨自一人,否則,怎對得起死去的大少奶奶!
阿嬌伸手拭去淚痕,起身開啟木門,門外,吳正猛地倚空,徑直翻滾而進,模樣頗為狼狽。
阿嬌望著地上的吳正,悠悠地道:“大少爺,咱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