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吳正雖得醒來,身體也已無大礙,卻是雙眼之中,再也沒了神采,如同行將就木之人,於府中諸事都沒了心思,也不敢再去見阿嬌一面。
阿嬌因心中負疚無加,自也覺著無臉面對大少爺,兩顆心頓如相隔十萬八千之遙,再也沒了先前的愜意純情。
如此恍恍度日,直是過了三天,吳正背後杖傷剛剛見輕,便又趕去塌房忙作,眾夥計苦苦勸阻,吳正卻不為所動。
他一意避開吳府,只因不知如何面對阿嬌,且他內心時常胡思亂想,也唯有讓自己忙作起來,才不至於如此煎熬生受。
阿嬌相比往昔,也如同換了個人一般,沒了情感,竟是像一具傀儡,只是夜深人靜時分,常常會獨坐後院臺階,仰望頭頂月光出神。
心中在想的,或許是某個夜晚,那一晚,也有著同樣的月色,那一晚,也是同樣的清寂,那一晚,竟是自己這一生,再也不能復得的美好。
如此又是過了三天,這一日,陽光明媚,晴空萬里,吳少奶奶心情大好,來至門外閒散。
迎面走來一中年婦女,大老遠便衝吳少奶奶招手,走近一瞧,卻是鄰家吳蘇氏,也是吳昌城有名的商賈大戶。
吳蘇氏道:“雯芝妹妹,你可聽說城東城隍廟一事?”
吳少奶奶面有疑竇,問道:“城東城隍廟,什麼事啊?”
那吳蘇氏道:“城隍廟早先不是來了位老神仙嗎,他神機妙算,讖言無虛,不消多久,便在城中響了希微。”
吳少奶奶道:“我是有聽說過這麼個人物,大夥都誇讚其姬伯再世,神仙下凡。”
吳蘇氏繼續道:“這老神仙常於夢中卜蓍,倒也首次耳聞,這不,前幾日忽而貼出一首讖詩,說咱吳昌城有位福星轉世,能解萬民於水火,他受仙人之託,要尋得此人,助其步入青雲!”
吳少奶奶愕然道:“竟有這等事情!”
吳蘇氏道:“那老神仙說此人有著‘天日之表,異人之狀’,可在城中尋了好些時日,也沒見得合適之人,你家吳明面相端莊,行為得體,何不帶他去城隍廟給老神仙相上一相!”
吳少奶奶聽後喜不自勝,道:“對!對!我家明兒頗有英氣,說不定便是老神仙口中‘天日之表,異人之狀’的福星呢!”
吳少奶奶當即入府,方一撞見吳明,二話不說,拉著他便奔向了門外,待下人備好車馬,兩人向著吳昌城東的城隍廟便疾馳了過去。
來至城東,但見遠處陰翳叢林之梢,漏出一角飛簷,牌坊之上書著‘城隍廟’三個大字,四下人聲鼎沸,熙熙攘攘,更見小販叫賣,吆喝四起,猶如佳節盛況一般。
吳少奶奶與吳明門前下馬,順起石磚鋪就的大道,向著其內的城隍廟走了進去。
穿過熙攘人群,行得五十餘米,但見一隻室朱甍碧瓦,金碧輝煌,門前人行絡繹,進進出出。
兩人跨檻而入,見正門迎對著一尊城隍爺,祭臺之上胙肉堆疊,香火鼎盛,環過一圈,又見右手側立有一道幡,上曰‘奉天命,尋福星’,幡下百姓輻輳,聚攏成群。
吳少奶奶見狀,心道必然是這裡無二了,拉起吳明便擠入了人群之中。
來至招幡下方,卻見人群中央擺有一張木桌,一孩童面相稚嫩,據案而坐,年齒蓋不過七歲上下。
吳少奶奶愈發納罕,心想:那吳蘇氏不是說廟內是位老神仙嗎,為何卻是個黃口孺子!
這處,一村婦扯著一位與神童年齡相仿的孩子,向其問道:“神童,你看俺家孩子咋樣,是不是你們要找的福星。”
神童抄手攏於袖中,泰然自若地搖了搖頭,那村婦見狀面色一沉,繼續道:“神童再多看幾眼,俺家娃面相雖不出眾,但齒如瓠犀,著實難得啊!”
“你家娃不行,神童快看看俺家娃,必然是你們苦尋的福星!”那處,一老嫗手持柺杖,指著身旁五十來歲的中年男子說道。
神童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太大了。”
聽聞這話,一婦女忙懷抱襁褓問道:“我家娃不大,神童代為瞧瞧!”
神童再是搖了搖頭,道:“又太小了。”
只見木桌旁上百餘人,不消片刻,便被那神童打發了大半,吳少奶奶抬頭望去,見神童背後牆壁之上,掛有一幅讖詩,詩句雲:
伯陽悟道昇仙源,一劍東來山水間。
天日之表轉瞬逝,異人之狀解危難。
吳少奶奶心道:沒錯了,天日之表、異人之狀,必然是我家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