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溢才這處,行上南山,徑向中邸震龍閣而去。
來至閣前,天色已有見黑,閣內也及時亮起了燈光。
薛溢才知父親必在其中,上前叩響門扉,道:“父親,溢才有事求見!”
閣中一人回道:“才兒進來吧!”
薛溢才聞聲,推門便走了進去,卻是中堂空空,不見人影。
薛溢才轉向陽臺,見父親當燈獨立,懷中沙沙有聲。
薛溢才走至父親跟旁,見其正在忙活手中石球,只是此刻所持並非先前刻刀,而是改成了一柄銼刀。
隨他刀刀落下,球面沙沙細響,而原本栩栩之萬馬奔騰雕塑,被逐漸磨去稜角。
薛溢才見怪不怪,心道:自記事時起,父親便有了這等癖好,先要於石球之上雕刻萬馬奔騰圖,而後再用銼刀磨平,磨平之後又繼續雕刻。
如此反覆,不有窮盡,待將石球刻廢,另取頭顱大小石球繼續雕刻。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自己早已不記得父親曾刻廢多少石球,只知父親手法愈發爐火純青,石球小至櫻桃模樣,竟也能於其上雕刻奔騰萬馬,且個個精彩,神態畢肖。
可如此反覆,終歸煎水作冰,徒勞無獲,薛溢才不解,每每詢問,父親只片言帶過,時至今日,他如何能不習以為常。
薛暫並不回頭,道:“才兒,這麼晚了,你可有什麼事啊?”
薛溢才開門見山道:“孩兒近幾日於極寒冰窟苦練驚雷訣,雖有進益,然亦有疑難,隨功法入深,疑難更多,修煉停滯不前,因此前來請教父親,以排解心中疑問。”
薛暫略有關切,道:“才兒有何疑問,不妨說來聽聽。”
薛溢才道:“驚雷訣第七式有云:‘循馭肺腑精雷,上升地倉、巨髎、承泣、晴明,下游期門、腹哀、大橫、府舍、衝門、築賓,左右分走中府、雲門、俠白、尺澤,身如百葉縱橫枝,千雷如散實聚馳。’”
“前六式盡要凝真氣於肺腑而成雷,為何到了此處卻要將肺腑真氣驅散全身各處穴道,如此一來豈不是前後牴牾,互相矛盾。”
“且真氣驅散,雷威自然潰於無形,如此又該如何克敵制勝,孩兒愚笨,還請父親指點迷津!”
薛暫見他言之鑿鑿,立論煌煌,於秘訣要義更能前後貫通,舉其相悖,不禁面有欣慰。
道:“才兒修煉力求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擔大任者,克當如此。”
薛溢才甘之如飴,道:“孩兒魯鈍,唯能以勤補拙,更知身負重任,修煉當見微見細,不然,豈不辜負父親一片苦心!”
薛暫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石球,起身道:“這驚雷訣第七式與前六式截然不同,所達造詣也非前六式能及,便是當初,我也費了不少心機。”
薛暫邊走邊說,來至陽臺一旁,伸手摘下懸空之鳥籠,又轉向中堂而去。
卻是籠中鳥兒嘰嘰喳喳,上下驚竄。
薛暫繼續道:“驚雷訣第七式叫作‘百頁千雷’,一如它名字一般,要將四肢百骸灌滿雷電,電盈百穴,煌煌可與天雷爭威!”
薛溢才道:“父親是說,驚雷訣並無訛誤,不過是溢才不得其法而已?”
薛暫道:“沒錯,是你還未開悟其中關竅!”
薛溢才道:“可將內力驅散身體何處,分而減之,層層潰盡,哪裡還有威力可言?”
薛暫走至堂中,將鳥籠放於桌面,籠中鳥兒再啼鳴幾聲,終緩緩歸於平靜。
薛暫意味深長道:“胃者乃為谷水之海,匯盛內力,猶如湖泊,然湖泊有極,所納有限,一旦盈滿,任你再如何苦練也難闢新境!”
“若將湖泊之水分而儲之,一切便可迎刃而解,須知河川百處,不下湖流一泊,此一招百頁千雷則分谷水之力而至全身各處,猶如海散百川,川海同儲,一發而動,蓄力齊出,豈是前六式可敵!”
薛溢才茅塞頓開,再回想自己修煉過程,不禁又起疑惑。
道:“父親所言標新立異,令溢才醍醐灌頂,如此來看,驚雷訣第七式果然不凡,乃是孩兒目光短淺,不能領悟其中要義,可是……”
薛暫道:“可是什麼。”
薛溢才道:“可是孩兒修煉起來,為何不見成效?”
薛暫望向薛溢才,淺淺笑道:“湖泊尚且不滿,分作百川,豈有不潰散之理。”
薛溢才神色一振,下一刻不禁垂下頭去。
無地自容道:“原來是孩兒才疏學淺所致,慚愧!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