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頭都只剩澀然無奈。低下頭,彎下腰,抓一把河底乾澀的泥土,定定舉在眼前。深深重重的無力感,直能把人活生生壓垮。“大人,天太熱了,你……”身旁差役的勸說聲,盧東籬聽而不聞,只慢慢揮揮手“你們找地方躲躲去。”照說。大老爺在大太陽底下,小人物們是不能躲到陰涼處去的,但是這些差役在盧東籬身邊任職時間頗長,知道大老爺的性子是從來不在乎這種事的,而且,從一大早,跟他跟到現在,真是又累又熱又渴又暈,再不找個地方躲躲,沒準會中暑倒下。所以。幾個差役倒也不硬撐,又勸了幾句。見實在說不動,也只得在四周找幾處略陰涼地地方躲躲。只有盧東籬。毫無遮掩地置身於火辣辣的太陽下,明明汗出如漿,卻又似毫無知覺。他幾乎是以一種悲痛到木然的眼神望著四周,這赤地千里,不見一絲生氣的世界裡,有多少百姓的身家性命,就此化為飛灰。頭上忽然感覺到的清涼讓他略有不耐得皺起眉:“我說了,我不用……”“不用什麼?不用我地銀子?”懶洋洋帶點笑意的聲音傳來。盧東籬愕然轉頭,那張玩世不恭的臉。與他近得只隔兩三寸,臉上還帶著老大一個口紅印子,唇邊自然是萬年不變的譏嘲笑意。盧東籬怔怔望著這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超級有錢人,漂亮白衣公子哥,正笑吟吟舉著一把傘,為他擋去大半驕陽。還是那身白衣裳,在這麼幹旱,灰塵這麼大的地方,居然還能沒天理得保持著清雅的白,讓人實在很懷疑,這位公子是不是出門帶足三大箱白衣服,平均一柱香時分,就換一身衣裳。風勁節也笑著打量大名府的知府大人,很不錯嘛,堂堂從四品的官,穿著布衣,戴著斗笠,袖子捲到胳膊肘,褲子也捲到膝蓋,在河床的泥地裡走來走去……怎麼說呢?該誇獎這位大人親民呢,還是勤政啊?“你怎麼來了?”即使是焦慮憂急地心境,看到風勁節的時候,盧東籬地詢問裡,也帶了一點歡喜啊。“來給你送錢啊。”風勁節白他一眼“我該你的還是欠你地,你向我討錢討得那麼天經地義,理直氣壯。”盧東籬不覺苦笑一聲:“我實在是沒有了辦法,只得向你求援,沒想到你會親自來。”“想得美,你能有這麼大面子嗎?”風勁節不屑地道“我不過是打算周遊全國,巡視一下各地店鋪,就順便過來了。”他抬頭看看滿天驕陽:“你打算就站在這裡跟我聊天敘舊嗎?”盧東籬愣了一下才道:“要不我們先回……”他張目四望,正想招呼所有的差役一起先回府衙,忽然發現前方不知何時,已多了一輛華麗的馬車。正一愣間,手被風勁節拖住,使勁一拉,被扯得身不由己上了車。差役們四下跳起來,高喊著靠近過來。盧東籬只來得及探頭出來,說一聲不妨事,也沒空多交待一句別的,就又被扯回了車裡。馬車開始往府衙而去。車裡頭竹蓆涼墊頗為清涼,中間擺著矮几,几上放著各色水果,還有冰鎮酒水。風勁節順手遞了一杯冰鎮甜湯給他,沒好氣地說:“虧得你還是一府之首腦,這樣不懂愛惜自己,天不下雨,你在那河邊走多少趟也沒用,熱得趴下了,這旱災更是沒有人能收拾了。”盧東籬見他火氣大,也不敢爭執,乖乖把甜湯喝完,而風勁節也已悠然坐下,把已經切好的小片的西瓜,一塊塊往嘴裡送。盧東籬實在很佩服他,能在這赤地千里的旱區,吃西瓜蘋果,冰鎮湯,此人為了這樣的享受,暗裡花地人力財力,若用來救人,簡直可以做萬家生佛了。風勁節看出他心中所想,不覺冷笑:“我不是大慈大悲的大菩薩,你別用這種眼神瞧我。”盧東籬也還真不敢苛求他,只笑笑:“你能出手相助,我已經極為感激了?”風勁節冷哼道:“太名府都旱成這樣了,救災地款子一直下不了,沒有錢,你這位大人就算再能幹,也無計可施,水和糧全都運不來,只能睜眼看著老百姓渴死餓死。沒法子就只好天天奔走四方,可憐的知府大人改行做叫花子,凡有錢的人家,你都要上門去討錢,要錢的信居然直接寫到我那去了,我那小小濟縣,什麼時候改到你們大名府治下了?”盧東籬輕嘆道:“如果只是上官們剋扣為難,押著救災款不放,我還有辦法去活動,奈何這一次,卻是皇上大起殿閣,擴建皇宮,以至國庫空虛,救災銀遲遲發放不下來。我雖然努力籌銀,短時間內,實在難以支應災區所需,也就只得求你相助了。”風勁節笑笑:“我借錢給你,你什麼時候還?”盧東籬坦然笑笑:“怕是還不了了。”他也不多說什麼救人救國的大道理,答得極是理直氣壯。畢竟是那麼大的數目,寫信給風勁節時,著實是因為無可奈何,見到風勁節親至,他也確實有些意外,但對於借錢的事,他竟是從沒有想過,風勁節有可能不答應,不出手。風勁節也只笑笑,就不再多提錢財的事,只是定定看著盧東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