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失地笑笑。一向自命灑脫,想不到事到臨頭,竟如此婆媽。與盧東籬之間,還寫什麼信,交待什麼,勸慰什麼,明明一切都是白費功夫,全無做用,難道因為他的信,他的開解,他的原諒,那個傻瓜就可以不再傷感難過地過下半輩子嗎?他有些無奈地嘆口氣,筆下徑自如飛,轉眼已寫好一封信。揮手間內力透徹紙背,把墨跡都烘得幹了。然後信手一撕,把這信當中撕開,分封進兩個信封裡,這才招招手:“大寶。”王大寶也應聲靠近過來:“將軍。”風勁節分持兩信,交給王大寶和小刀:“這兩封你們分開保管。如果將來,盧帥也出了意外,你們就想辦法辭了軍職回家去。你們為國殺敵這麼多年,立了許多軍功,該有地賞賜積下來,是一筆不小的銀子。再加上已經有了從六品地官職,回鄉之後日子想是可以過得很安逸。而蒙天成知道你們為主將難過而心灰意冷,也不會攔你們,相反可能會厚禮相送。大寶有家人,就回去照料母親盡孝,小刀你一人自在,天下之大,你愛去哪去哪,儘量別讓人查知你的行蹤。將來如果新君治國有道。國富民強,你們就把這信地事忘掉。若是君主殘暴,大臣貪鄙而國家衰敗,百姓苦難日深,小刀,你就去尋大寶,把這兩封信合於一處,拆封觀看,一切照我信上的指示行事就是。”他交待得如此鄭重其事。王大寶與小刀幾乎是屏著呼吸聽他說完的,二人一起肅然接過信,一起伏拜於地。不約而同低聲立誓:“將軍放心,便是我們的身家性命都丟了,這兩封信的秘密也絕不會洩露出去。”風勁節只淡淡笑笑,有什麼洩露不洩露。這裡雖有三千人,但其他士兵只不過看他寫了幾封信,而回關後,大寶和小刀又把幾封信交給了幾位將軍。就算瑞王有本事把出來看,說到底,信上也不過就是個被國家害死的忠還為國家操心的嘮叨交待罷了。反倒能抹去瑞王或蒙天成,對其他諸將的疑慮防範呢。說起來,其實王大寶和小刀,雖悍勇有餘,但謀略畢竟不足,實不是交託的好物件。只是此刻事起倉促,再沒有別人人可選了。不過,若真是給他足夠時間準備,他必是半點虧也不會吃的,又怎會無可奈何地迎向屠刀呢。說起來,瑞王這一計,最狠的,即不是聖旨,也不是二萬五千的大軍,而是時機。若是再過個兩年,拖到陳國再也無力進擊之時,他風勁節早就為自己和盧東籬佈下了萬全的退身之策,哪裡容得那些無能的傢伙,來玩這樣拙劣的陰謀。到底還是自峙過高,防範不夠啊。心間一嘆之後,他開始交待最後一件事:“我死倒無所謂,我只怕,殺我只是為了對付盧帥的一個準備,我怕我死之後,我的罪名還會再牽連如盧帥,所以你們給我記住了,如果……”他的聲音低得僅彼此可聞。小刀與王大寶聽完同時一震,小刀脫口道:“將軍,即然你認為盧帥反正會出事,又何必怕連累他不肯逃呢?”風勁節目光遙望定遠關方向,眼神異常柔和:“雖然我猜他有九成可能會出事。但只要還有一成地安全的機會,我就不能冒險連累他。更何況,就算他真的一定會出事,我也不能逃。我逃了,他抗旨助我私逃的罪名就一定跑不脫,這鐵打的罪名,將來不好平反,不易昭雪。我不能叫他身上有汙名。”王大寶終於大吼出來:“人都要死了,還顧那昭不昭雪做什麼?”風勁節略帶責備地瞪他一眼:“你胡說什麼,盧帥自己的生死清名你不在意,我還在意呢,更何況,盧帥還有家人親族。他罪名一定。家裡人就一定會受株連,你可知他還有這世上最賢良的妻子,仍然年幼的孩子,以及許多叔伯宗族。不平反,不昭雪,你要他們永遠為奴為囚,不見天日嗎?”王大寶被他訓得頭越來越低,風勁節抬頭看看天,眼中銳利地殺意一閃而逝。不昭雪?開什麼玩笑,他可不是光捱打不還手的人。被人害到絕路。總該留一兩記後手報點小仇吧。他悠悠然抬起手,放在唇邊打聲呼哨。白馬一陣風般跑到他身旁。在所有士兵眼裡,他們那最英武的將軍。以一個出奇瀟灑俐落的姿式翻身上馬,臉上的笑容,明朗得讓烈日陽光失了顏色。“好了,該交待的事全交待完了,我們回定遠關去吧。”他沒有理會大家地反應,也沒有再看這些生死追隨計程車兵一眼,信手提韁,那匹白馬。就在驕陽下,載著他如風一般遠去。披風譁得一聲。伸展開來,如鷹展翼,如龍在雲,彷彿在那一刻,覆蓋了整個天與地,掩盡了一切光與暗。驕陽烈烈,黃沙漫漫,而風勁且急。是今日風太猛,還是今朝馬太急,風勁節其實不在意。他享受那風迎面刮來的快意,他享受那迎風而馳的瘋狂。身後計程車兵們有沒有跟來,他不在乎,黃沙上,是不是有三千個喉嚨在同聲大喊著將軍,他聽不見。他只縱情馳馬於天地間,心中一片空明。無傷感,無嘆息,無憂愁,無煩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