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接受,不傷人,卻也不贊同,不以為然,卻也不出言相譏,明明不喜愛,卻還加以忍耐,他知道。 白驚鴻的目下無塵,對於他認為無所作用,不需容訥且又身份卑微如塵者是什麼態度,他也同樣知道。 奈何,他愛的人是白驚鴻。 奈何,經過那麼多背叛與殺戮,受過一次次重傷,他到底還是陷進了自己的愛情裡。 明知被負,被騙。被傷,他依然不說話。 明知白驚鴻對阿漢的怨恨是因五大幫之事而來,他卻總是在心中告訴自己,這是值得歡喜的,因為,他吃醋了。 明知,這如許陽光,如許池水,如許笑顏背後一定別有用心,他卻一再對自己說,不要想,不要想,在這一刻,至少,讓我相信,這陽光,這池水,這鮮花綠草,和那笑容都是同樣真實的。 即使虛假,他也情願這虛假,持續得更長一些。 驚鴻,驚鴻,你從來不知道,你想要的權勢,只要你開口對我說,我就會立刻讓你如願。 驚鴻,驚鴻,你從來不知道,我為你磨折了霸主的雄心,我為你斬盡了男兒的傲氣,我為你,抹殺了我最後一點良心。 驚鴻,驚鴻,你從來不知道,所以你才會陷害我,暗算我,圍剿我,如今依舊謀算我。 驚鴻,驚鴻,你從來不知道,你苦苦的謀劃,萬千重思慮想要得到的,其實只要你對我真心坦誠得說一句話,就可以到手了。 這人間,有什麼事,是你開了口而我不能給你的。 只是,我做盡一切,你不信我,我又何必一定要開口來訴說。來祈求。驚鴻,你可知道,我可以為你死,卻容不得你如此踐踏。 說到底,血修羅狄飛,依然是個愚蠢的人吧,縱然曾受過多次背叛,縱然曾遭過無數慘痛,然而,一旦愛了,終究收不回來,然而,一旦愛了,縱然被背叛,被欺辱,被傷害,也依舊,無法回頭。 我不是不想回頭,我只是,無力回頭。 原來,血修羅狄飛骨子裡,和一個叫做阿漢的白痴,一樣愚蠢。 狄飛握緊五指,數枚棋子在掌心擱得人生痛。一牆之隔的園外,有人在受刑,一牆之隔的園內,有人在受難。 那受刑的人身痛,卻不知痛。那受難的人心痛,卻忘了,原來,自己其實在心痛。 為什麼,驚鴻,為什麼你要把最後一層浮華的虛像在我面前,如此狠狠撕裂。 白驚鴻望著狄飛,眼眸冷肅如霜雪:“你雖查知我的動靜,但為了不讓我起疑,並沒有在我身邊安探子,大的動靜你能事先查覺,但有些小事,你並不是完全在掌握,比如,現在,那個人,在受什麼刑。” 狄飛猛然抬頭,他看不到自己的容顏,然而白驚鴻卻看穿那鐵樣男子眼眸中最深的恐懼。然後,他微笑,儘管他也同樣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微笑,何其慘淡:“我以前有所圖謀,當然不敢過份觸怒你,當然不致言而無信,令你生起防備,但如今,我發現,我的一切圖謀,原來早已在你掌握之中,你認為,我還會有什麼顧忌。” 棋子灑落一地,有人影沖天而起。 白驚鴻不言不動,低頭看破裂的棋盤和滿地亂轉的棋子,黑黑白白,一片紛亂。這一局棋,勝的,究竟是誰。 轟然聲響中,煙塵四溢,他知道,那一堵院牆已經被人一掌生生擊穿,然而,他沒有抬頭,只是慘笑。 院牆忽然碎裂讓用刑的兩個漢子面色大變,顧不得血肉模糊的阿漢,紛紛後退,看著紛紛煙塵中步出的狄飛二人一起拜倒,同喚“莊主。” 不知為什麼,身體顫抖起來,不知為什麼,聲音也跟著顫抖,不知為什麼,會吶吶得補充說明:“是白公子命我們在此用刑的。” 狄飛低下頭,看著阿漢,他見過無數血腥,無數死亡,然而,從不曾見過如此慘狀。 左邊是一大桶滾燙的熱水,下面架著乾柴。右邊是濃濃的火堆,燃著烈焰。 兩個手臂粗的大鐵刷子,一個在熱水中燙到最熱,一個在火堆裡直接燒紅,就一下一下,刷在人的身上。 一點一點,刷得肉爛骨折,刷得不成|人形,此時還有一隻大鐵刷子留在阿漢體內,另一隻由一個用刑人迷茫得拎在手裡,鐵刷上,尚有大量的血肉。旁邊還扔著一堆已經沒用了的大刷子,因為上面沾了大量內屑,不再鋒利了。 狄飛閉上眼,深深吸氣,然後睜開,平靜地問:“你們用的什麼刑?” “白公子說,即然這人皮粗肉厚,不知痛,就給他刷得薄了。即然這人……”明明莊主不象是生氣,可是,為什麼身體會抖若風中落葉,為什麼,聲音會零落得不似人聲 狄飛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阿漢,他的臉色很平靜,很蒼白,無怒,無恨,無激動。 那小小的身軀伏在地上,四周都是鮮血,那麼多的血,如同一個小小湖泊,一個人的身體,怎麼能流出這麼多的鮮血。 “從今之後,有我一日,總還有你一日的。你有什麼想要的,我總儘量為你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