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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

酒香瀰漫一架架烤羊烤豬蔚為大觀,紅木酒桶咕咚咚抬來轟隆隆滾去,騎士們卸甲摘面大陶碗酒花飛濺,叢林河谷便是一片呼喝笑語。呂不韋醉了,荊雲醉了,所有一百零三名騎士都醉了。直到落日西沉又是暮色,呂不韋兩騎才出了谷口,一路之上心緒竟是說不出的百味雜陳。

這支馬隊與呂不韋實在是血肉相連。二十年前,他初入商道與田單達成第一筆鹽業買賣之時,便深深體味到了行商長途運貨的艱險。從即墨海濱的鹽場到中原大市,迢迢千餘里,一二百輛牛車,三五百號人馬,當真是談何容易!然則,行商最要害處尚不在這事務繁難,畢竟戰國之世比起春秋時期的諸侯林立關卡重重路途要通暢許多,只要有幾個精於運籌的執事與主東齊心協力,做到井然有序忙而不亂倒是不難。行商之要害,只在一個險字,險則在於盜。盜,是春秋戰國之世對遊離於官府法網之外的亂民的稱謂,實際便是後世所說的匪。戰國之世大戰連綿天災人禍此起彼伏,所滋生的“盜民”比春秋之世大大增多。盜民者,或是大戰之後被丟棄的重傷兵無計還鄉,或是各國逃出的苦役犯(刑徒)、復仇殺人犯不敢還鄉,或是各種名色的逃逸奴隸無鄉可還無家可歸,或是大飢謹後殘留的奄奄孤兒,或是逃離本國苛政遠走他邦卻依舊流離失所。凡此人等流竄嘯聚匯於各邦國交界處的險要山川,官府鞭長莫及,窮山惡水地薄無收,狩獵亦不足以存活,便成了以劫掠商旅富豪與小國輜重糧倉為生計的盜群。

初為鹽商,呂不韋對要隘劫道者或送一筆金錢,或卸下半車一車鹽袋,或丟下幾口袋商旅路上必備的幹餅醬肉加幾桶好酒,總是求買得個路途通暢人馬無傷。然時間一長,盜們得寸進尺胃口膨脹,大盜群更是動輒便要五七車財貨,呂不韋便不堪重負了。恰在此時,田單在即墨抗燕,呂不韋受託做起了秘密供給齊軍物資的總籌辦,無論是分散採買或是集中運送,件件都是大宗生意十分火急絕不能中途出事。開初幾次,都是魯仲連親自帶領著臨時招募的一支馬隊護送貨車。半年之後,呂不韋深感諸多不便。一是牽累魯仲連不能專一襄助田單;二是匆忙招募的騎士難免良莠不齊,幾次被盜群首領收買,若非魯仲連與幾名骨幹騎士奮力血戰,車隊便是全數被劫。

反覆思慮,呂不韋請魯仲連舉薦一個義士,重新物色遴選可靠武士,組成一支可共患難甘苦的護商馬隊。魯仲連也正在焦慮即墨戰事危機而不能脫身,聽罷連連點頭,說齊國有一個義士堪稱當世任俠,只怕你我目下財力起他不出也。呂不韋便問此人何在?魯仲連說,此人被齊南百姓呼為“魚鷹遊俠”,現在莒城以東百餘里的一座刑徒營服苦役;燕軍滅齊後,燕將秦開奉樂毅之名,立即佔領了齊國南部這座關押三萬餘人的牢獄大營,要將這些刑徒押送回燕國填充勞役;為宣示燕軍的王師仁義,樂毅通告齊人:舊齊國苛政,刑徒多有冤獄,齊人可以金錢財貨贖救罪犯還鄉,無人贖救之刑徒聽憑燕軍處置!

呂不韋笑道:“此公人望甚高,豈不早被人贖救了去?”魯仲連便是忿忿苦笑:“你卻懵懂!齊人鳥獸四散,財貨被燕軍大掠十之八九,誰個有重金贖救刑徒?空頭仁義,樂毅騙得誰來!”“原來如此也。”呂不韋恍然大悟,“此番你押送海船北上,我便去莒城燕軍大營!”

三日之後,兩人水陸兩路分頭北上。呂不韋到得莒城,在城外難民聚居的山谷尋覓到了一個昔日富豪的田姓齊人出面,自己扮做家老跟隨,便找到了燕軍大營求見主將秦開。秦開聽罷訴說便是冷冷一笑:“此人頑劣入骨,竟在刑徒營鼓譟越獄,明日便要明正典刑,不在贖救之列。”呂不韋搶前一步拱手笑道:“我家主東原與此人無甚關涉,贖救與否皆無所謂。只是我家主東深受舊齊苛政之苦,要給齊人做個表率,以示燕軍仁政無虛。此人在獄雖則刁頑不堪,昔年卻做得許多好事頗有人望,若贖救得出,齊人對燕軍自是刮目相看。將殺之際能許贖救,則更見燕軍寬厚愛人,我齊國子民便是擁戴無疑!老朽此言,尚望將軍三思。”秦開沉吟一陣笑道:“一個家老竟有如此說辭,難得也!如此稍待,我須稟明上將軍定奪。”

次日清晨,一隊騎士護衛著一員大將飛到燕軍大營,上將軍樂毅竟親自前來處置這件事情了。樂毅說此人雖可贖救,然須多出一倍贖金,否則無以懲戒頑劣之民,縱有仁政依然落空。呂不韋連忙扯了扯“主東”衣襟,“主東”便慨然應允了。

這個“魚鷹遊俠”被抬出骯汙不堪的洞窟時,已經遍體鱗傷奄奄一息了。粗通醫道的呂不韋立即清洗了魚鷹遊俠的傷口,清楚地記得大小傷口共是六十六處!然後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