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辯解些什麼,還沒有想好說辭,沈霆已經站了起來,稱要去拜見皇帝。
他進宮來,本應先見皇帝的。
“我陪哥哥去。”
沈霆下意識地想說她不能吹風在屋裡好好待著,可一回頭,沈茴的眉眼映入眼簾,他才反應過來蔻蔻已經長大了,這才有些悵然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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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霆只是讓沈茴同往。到了元龍殿,沈霆卻並不準沈茴跟進去,只讓她在偏殿稍候。
元龍殿內,皇帝坐在龍椅上,受傷的右腿高高抬起搭在矮凳上,一個宮女跪在他腳邊,正在溫柔地給他揉著腿。
沈霆邁進正殿,遠遠看見皇帝,下意識地抬手去摸腰側的重刀。
然而他進宮時,已解了兵刃。
他緩緩將手放下,眯起眼睛打量著殿內。除了侍奉的宮女,還有一個個青衣的宦奴垂首恭順。一個個,瞧上去卑躬屈膝一副媚態,可每一個又都是出自東廠一等一的高手。
是司禮監悉心栽培出來的人。
沈霆忽然想起前幾日與心腹密謀時,一個兄弟感嘆的那一句:“想殺皇帝,必先除裴狗!”
“當年受了重傷,纏綿病榻多年,今年身體康健這裡千里迢迢回京,懷一腔忠君愛國熱血,再報效朝廷。”
沈霆向皇帝行禮,垂首低眸藏起恨與怒。
皇帝大笑,萬分開懷。
“愛卿回來了!朕的大將軍回來了。天助大齊!有此神將歸來,哪裡還懼什麼簫起吳往之輩!哈哈哈!”
“陛下謬讚。”沈霆肅然行軍禮,交握的拳慢慢收攏,握緊。
“將軍謙虛了!謙虛了!從即日起……呃……”皇帝想說官復原職,卻覺得這事似乎應該先問過裴徊光才妥當……
他竟是連如今的上將軍職是誰擔著,也不甚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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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茴等在偏殿,心裡擔憂著。她分明知道長兄不是莽撞人,可還是忍不住擔憂。
她從偏殿的窗戶望出去,不由一怔。
對面書房的窗戶開著,裴徊光坐在窗前案後,正在批閱奏摺。奏摺堆滿長案,也不知道是堆了幾日。
他不緊不慢地拿了奏摺來看。他看得也不甚仔細,只略略掃一眼,便執了硃筆隨意批下幾個字。
沈茴的目光落在裴徊光側臉的輪廓。
她一直承認,裴徊光生得極好,他身上沒有半分宮宦的卑微和諂媚,若是不說,誰也看不出他竟是最低等殘缺的宦人。甚至,將仙風玉骨、風流雋逸等等誇張的溢美之詞放在他身上,他的容貌也是擔得起的。
要不然,初次見他時,她也不會恍惚將他認成救她走的仙人。
他端坐在那裡,從容地翻閱各地送上的奏摺,寥寥數筆就能決定人的生死。
沈茴竟產生了錯覺,覺得遠處的裴徊光,比正殿裡尋歡作樂的今上更有帝王之姿。
沈茴的視線慢慢下移落在裴徊光握筆的手指上。
沈茴一怔,隱約憶起了幾分難以啟齒的痛覺。她急忙將目光收回來,有些不敢看裴徊光的手。她望著腳前方寸的地方迷茫地假想,倘若哥哥早回來一日,她還會不會……
也就是在沈茴移開視線的剎那,裴徊光轉過頭望過來。他慢悠悠地置了筆,低笑了一聲。
聽見沈霆的腳步聲,沈茴趕忙收起情緒迎上去。
“哥哥?”她仔細瞧著沈霆的神色,小心揣摩。
沈霆目光落在沈茴身上時,臉上的表情瞬間柔和下來,甚至帶著幾分笑。他說:“雖如今身體大好了,也要照顧好自己。哥哥還有事,不同你回永鳳宮再坐坐了。”
“好。”沈茴望著他,乖乖地應。
七年,會發生很多事情,也會將一個人改變不少。沈茴意識到哥哥還是那個哥哥,卻也不完全是那個哥哥了。
出宮的路和永鳳宮是相反的方向,沈霆甚至沒有和沈茴同出元龍殿,先一步急匆匆地出宮去了。
到了宮門,收了他刀刃的小太監崇敬地喊著“將軍”,雙手捧上他的刀。
沈霆接了刀,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冷風吹在他冷毅的臉龐。他緊抿著唇,策馬狂奔許久,在高坡上停下,勒住馬韁,轉身望向遠處巍峨的皇宮。
七年前,他困守死城,誓死效衛。
彈盡糧絕,援兵撤離時,親衛來稟,他所效忠的帝王為了討好鄙蠻的胡人,竟要獻出皇后,皇后不允,墜於高牆。
陷於絕境的他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