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也不知道那是好還是壞。
不再做皇后?換個身份離開宮廷,將煜兒也帶走,不再管皇權爭鬥的勾心鬥角。如此,她必然還要再依哄著身邊的裴徊光。可天下男子向來既薄情又多情,而她又沒了皇后身份,他要不了多久總會厭了她,她倒也不難擺脫他……
可是、可是……
昏暗的床榻裡,沈茴眼前瞬間浮現很多紛雜畫面。她從江南千里迢迢而來,一路見到那樣多的沿乞百姓。即使離京近了,也不見減少。
她從書中讀到的盛世不是這個樣子的啊!天下太平闔家歡樂難道只能是書上的畫面嗎?!
裴徊光將沈茴的長髮繞在指上,一圈又一圈。
“煜兒不好嗎?他那樣喜歡掌印。”昏暗中,沈茴試探著問。
裴徊光停了動作,繞在他指上的烏髮逐漸鬆散、滑落。他意味深長地說:“好啊。正是可惜這乾兒子太好了。”
沈茴努力琢磨了一下裴徊光這句話的深意,卻也一時沒想明白。
——因為她一直都沒弄懂裴徊光的目的。
沈茴隱約意識到,她必須去了解裴徊光。而且這事兒迫在眉睫。
“掌印,我們去滄青閣好不好?”沈茴軟軟靠過去,偎在裴徊光胸膛,聲漸引誘,“在所有人都知道之前。”
“所有人?”裴徊光笑了。
他覺得有小皇后拿出來的籌碼越來越有意思了。難道她以為他在意這些東西?
這天下,還有什麼玩意兒是他在意的?
沈茴站起身,走到博古架旁,推動了暗器。然後安靜地站在矮門處等待著。直到聽到裴徊光起身的聲音,她這才鬆了口氣。
裴徊光掃了一眼沈茴身上的寢衣,拿起架子上的披風,裹在她身上。
沈茴與裴徊光一同走進暗道。可沒走多久,沈茴忽然發現了一個大問題……
之前帶著燦珠去滄青閣的時候,燦珠會執一盞燈。那盞燈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道裡雖然光影昏暗,可到底能指路啊!
而現在,她沒有帶著燦珠,竟是自己忘了這件事!而裴徊光也沒有拿燈……
沈茴走在漆黑的暗道裡,盲了眼一般,什麼也看不見。她努力回憶,也只記得這暗道暫且還是直直的一條路。可再走一會兒,這暗道便不是直道了。
第一次走這暗道的時候,沈茴便仔細觀察過。這暗道存在好些年的樣子,更是許多年沒人走過,不僅沒燈,地面砂礫也多,坑坑窪窪的。
沈茴什麼都看不見,深一腳淺一腳走得磕磕絆絆。
可身邊的腳步聲卻從容得很,沈茴不得不懷疑裴徊光那雙眼睛能適應這黑暗。是了,他來時便沒有執燈。
沈茴再次膝蓋一矮,踩進一個坑窪裡,還沒站穩呢,忽有什麼冰涼的東西碰了她的手,她一驚,瞬間將手縮回去。
以為蛇啊蝠啊鼠啊什麼的……
然後,她才意識到剛剛是裴徊光的手。
她轉過頭,望向裴徊光的方向。一片漆黑裡,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能看見他的輪廓。
裴徊光已將小臂遞過去許久,卻沒想到這小皇后全然沒看見。他俯身,去拉她垂在身側的手,又被見了鬼似地甩開。
“呵。娘娘莫怕,這暗道沒有鬼。”裴徊光的聲音帶著低笑。那淺笑在暗道裡低低徘徊著。
裴徊光重新去牽沈茴的手。
沈茴的手握住掌中,裴徊光略有些意外掌中過分柔軟的觸覺,指腹在沈茴的手背上輕輕捻撫而過,然後將她的手放在他另一隻微微抬高的小臂上,給她搭。
沈茴像找到柺杖的瞎子,握住他的小臂。她手心下是他窄袖衣料,指尖碰著的卻是他腕上微涼的觸覺。沈茴將手往後挪了挪,重新牢牢搭著。
暗道長而黑暗,有了憑仗,倒也能走得安穩。
終於走出暗道,一陣風迎面吹來,吹亂沈茴的長髮和披風,她鬆開裴徊光,胡亂一邊理頭髮一邊往前走。
不遠處的陰影裡,沉煙驚訝地望著裴徊光和沈茴從玉檀林走出來。天色昏暗,沉煙看不清沈茴的面容。沈茴曳地披風裡是尋常的寢衣,長髮也未挽。身上沒有標準著身份的痕跡。
沉煙認不出沈茴,卻一眼可以認出裴徊光。即使是再黑,她也能從他的影子、他的腳步聲,將人認出來。
沉煙看著兩個人離得那樣近,看著裴徊光側過臉望向身邊的女人,甚至為她整理被風吹亂的頭髮。
原來流言是真的——沉煙在心裡呢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