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了。”
街對面的人說:“唉,劉滿,回家去吧,你家裡的找你吃飯找了半天了,你看你這兩天,唉,平下心來幹活吧。”那黑漢子把膀子一撒:“嗯,幹活?如今就幹個土地改革麼!”他又掉轉臉來問文采:“同志,是不是?”
文采覺得這人有些神經失常的樣子,便不再問下去,一直往回走。那個叫劉滿的人便又站住了,抱著拳頭,眼送著他回去。
文采走回家的時候,家裡還是沒有人。韓老漢已經拉開風箱在做晚飯了。他的孫子坐在房門口,玩一個去掉了翅膀的蚱蜢。
24 果樹園
這時張裕民和楊亮還留在果樹園裡。熟了的果子已經漸漸多了起來。他們兩人慢慢地走。從樹葉中漏進來的稀疏的陽光,斑斑點點鋪在地上,灑在他們的身上。他們一邊吃著果子,一邊已經摘了滿滿的一籃。這是張裕民舅舅郭全的,他在去年清算復仇後,分得許有武的五分果木園子。楊亮從來也沒有看見過這樣的景緻。望不見頭的大果樹林,聽到有些地方傳來人們講話的聲音,卻見不到一個人影。葫蘆冰的枝條,向樹幹周圍伸張,像一座大的寶蓋,莊嚴沉重。一棵葫蘆冰所蓋覆的地面,簡直可以修一所小房子。上邊密密地垂著深紅,淺紅,深綠,淡綠,紅紅綠綠的肥碩的果實。有時他們可以伸手去摘,有時就彎著腰低著頭走過樹下,以免碰著累累下垂的果子。人們在這裡眼睛總是忙不過來,看見一個最大的,忽然又看見一個最圓最紅最光的。並且鼻子也不得空,歡喜不斷的去吸取和辨別各種香味,這各式各樣的香味是多麼的沁人心肺呵!這裡的果子以葫蘆冰為最多,間或有幾棵蘋果樹,或者海棠果。海棠果一串串的垂下來,紅得比花還鮮豔,楊亮忍不住摘了一小串拿在手裡玩著。這裡梨樹也不少,梨子結得又重又密,把枝條都倒拉下來了。
楊亮每走過一棵樹,就要問這是誰家的。當他知道又是屬於窮人的時候,他就禁不住喜悅。那葫蘆冰就似乎更閃耀著勝利的紅潤,他便替這些樹主計算起來了,他問道:“這麼一株樹的果子,至少有二百斤吧?”
“差太遠了。像今年這麼個大年,每棵樹至少也有八九百,千來斤呢。要是火車通了,價錢就還要高些。一畝果子頂不上十畝水地,也頂上七八畝,坡地就更說不上了。”
楊亮被這個數目字駭著了,把眼睛睜得更大。張裕民便又解釋道:“真正受苦人還是喜歡水地,水地不像果木靠不住。你看今年結得多愛人,可是去年一顆也沒結,連村上的孩子們都沒個吃的。果子結得好,究竟不能當飯。你看這葫蘆冰結得好看,聞起來香。可是不經放,比不得別的水果,得趕緊發出去。發得猛,果行裡價錢就訂得不像話了。你不要看張家口賣二三百元一斤,行裡卻只收一百元,再遲一點就只值七八十元一斤了,運費還在外。損了的就只能自己留著曬果乾,給孩子們吃。”
楊亮又計算著這十畝地的收入。這十畝地原是許有武的,去年已經分給二十家赤窮戶。
假如這十畝地,可以收穫三萬斤,那麼至少值錢三百萬元。每家可分得十五萬,合市價能折小米七百五十斤。三口之家,再拉扯點別的活計,就勉強可以過活了,要是還有一點地當然更好。楊亮不覺對這果木園發生大的興趣,於是便更詳細的問著全村果木的數字,和屬主的姓名,也就是那些地主和富農的名字。
他們走了一陣,仍覺得園子裡很靜,沒有什麼人。只有郭全老頭兒一個人在他們摘過果子的樹下去耙鬆土。把土梳得鬆鬆地,平平地。要是有人再去摘這樹上的果子,土上面會留下腳印,他就能知道。
他們把果子賬算到一個階段的時候,張裕民又接著他們在路上沒談完的話:“在會上我當然不能提,幹部裡面就有他的耳目呢。事情沒鬧成,他一抽身就又走了。再說,提出來了,通不過也是白費,誰心裡也在琢磨著:”出頭椽子先爛‘咧。你說,他們真的還不明白?“
“你不是已經派了民兵暗地監視著嗎?”
“民兵也不敢全告訴呀!要是都能像張正國那才好。這是一條漢子,大義滅親,死活只有一個黨。”
“趙得祿是個老村長了,我看倒也是個精明人。他家裡窮得那樣子,老婆連件上衣也沒有,這樣的人也靠不住?”“這人心裡明白,就臉軟,拉不下來。今年借了江世榮兩石糧食,還當人不知道,欠了人家的,就硬不起來了。唉,這幾個人呀,各有各的藤藤絆絆。所以鬥哪一個,也有人不願意!”
“照你這麼說來,村子上要拔胡槎,就得這個人。可是要鬥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