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都不活動了,今晚卻留在合作社裡,他說的話聽來很有道理,只是使張裕民很注意,他就不進去,在劉滿的旁邊,櫃檯上坐了下來。
裡邊屋子裡是剛才從老韓家裡出來的一夥,他們在那裡沒有什麼話說,瞌睡得很,可是一出來,大家腦子裡都湧出了很多問題,誰也不想回家去,幾個就到合作社來,把已經睡了的任天華也吵起來。不過他們的思想都很混亂,不知道這土地改革該從哪裡做起。他們的意見也不一致,雖然不能說一人一樣,可是總不齊心。尤其是趙得祿覺得很無意思,他一人坐在面櫃上,心裡想:“說讓江世榮做村長做壞了,說這是機會主義?……”這一點曾經被文采同志批評過,他很不痛快,心裡有些不平:“這又不是咱一個人的意見,從在日本人手裡,咱就是村長,到如今一年多,咱誤了多少工!咱是個窮人,一家五口,才三畝坡地,一年四季就靠打個短;兩次分果實,咱什麼也沒有得到。江世榮是有的,他又能幹,叫他跑跑腿,不正好?他們卻說刀把子捏在人家手裡去了,混話!如今江世榮敢動個屁,哪件事他不要看咱們的臉色?咱又不是個傻子,咱不弄他,還讓他弄了咱不成?”他便又想到江世榮知道他日子艱難,不好當面說,託人轉手借了兩石糧食給他,要不是這兩石糧食,他們五口人早就沒飯吃了。
錢文虎是個老實人,他做了十多年長工,解放後,僱長工的人少了,他就專門打短。別人都知道他和錢文貴是遠房兄弟,也知道他們並不對勁,錢文貴即使在本家也沒有人說他好。
李昌也不贊成任天華的意見,卻不服氣張正典罵別人軟骨頭,他便嚷了起來:“典五哥!這次瞧咱們哥兒們的了。這次可比不得去年,去年你叫嚷得兇,那是許有武上北京了,他人不在家,誰也敢罵他的祖宗;今年春上找個老侯,清算出一百石糧食,老侯那時病倒在床上,他兒子又小,大家心裡盤算得罪他不要緊。這次,嗯!程仁!你是農會主任,你看今年該鬥爭誰?”
“今年是隻分地嘛,還是也要鬧鬥爭?”趙全功也跟著問。“按土地改革,就是分地,只是——”程仁想起了孟家溝的大會,又補充道:“也要鬥爭!”
“當然羅,不鬥爭就能改革了?”李昌滿有把握似的。“只是,孟家溝有惡霸,咱們這裡就只有地主了;連個大地主也沒有。要是像白槐莊有大地主,幾百頃地,幹起來多起勁,聽說地還沒分,多少好綢緞被子都已經放在幹部們的炕上了。”逐漸腐化了的張正典,對於生活已經有了享受的慾望——不過假如他真只是有某些自私自利,那倒是可以被原諒的。他還向不大舒服的趙得祿說:“咱們這些土共產黨員可同人家不一樣,不是村子被解放了,哪能像大海里的魚,自由的游來游去。咱們都有個家,葉落歸根,到底離不了暖水屯。要是把有錢的人全得罪了,萬一將來有那麼一天——嗯,誰保得住八路軍站得長,別人一撅屁股就走了,那才該咱們受呢。幹水池子裡的泥鰍,看你能滑到哪裡去?”
趙得祿瞧不起這些沒骨氣的話,要害怕,當初就不用幹這一行。他心裡罵他是動搖分子,又不願得罪人,就不說出來。
張正典明白有人不贊成他的婚姻,都說他給錢文貴套走了。他覺得這些人真不講道理,“錢文貴不是反動派,也算不了什麼地主,八路軍連他兒子也要去當兵,為什麼咱就不能要他的閨女?過兩年錢義要混得一官半職,還不是八路軍裡面叫得響的幹部,看你們還有啥好說的?”過去他在村子上很得信仰,張裕民也很看重他,到這半年來,他就一天天脫離了大夥,他覺得別人對他抱意見,他也就少管事,他的想法,說話,也就常常和別人不一樣,有時他為怕別人打擊他,就裝得很左,有時又很消極,在後邊說些洩氣的話。
李昌還在追著問:“咱們這次該鬥爭誰?”
這個問題把大家都難住了,他們腦子裡一個一個的去想,有時覺得物件太多,有時又覺得都不夠條件,或者他們想到過誰,卻有顧忌,他們不好說出來。
“這還要費腦子麼,當然揀有錢的,哼!李子俊的甜饅頭不錯啊!你們都啞了?董主任不是說過土地改革是要消滅封建剝削大地主?依我說,明天就把他看起來,後天公審他。”
張正典又做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李昌也爭了起來:“拔尖要拔頭尖!像李子俊這號子人,並非咱們是一個姓就來護住他,他有錢是有錢,可是在咱們手裡他敢動一根毛,叫他向東他就不敢向西。”
張正典也接下去:“那麼依你說,守著地主不鬥爭,是不是隻有許有武才有條件?難道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