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捧玻璃缸,足踏花海流,灰袍男人們專注地向另一扇大門走去,人人腳下皆無停滯打滑,拖沓的布料絲毫沒有影響他們的動作。
不過他們也並非全然心無旁騖。
賓客隊伍末尾突兀多出一人,這件事顯然令他們心生不快與疑惑。
路過王久武面前時,不少灰袍之人扭臉看向了他,於兜帽下露出殘缺的五官。
儘管他們很快又收回視線正視前方,那張張禿裸的面目,還是在青年與檢察官心中留下了似曾相識的駭人印象。
“是綁架凌教授的那些人。”
王久武小聲說道。
“輝公館果然是沉海秘社的據點。”
貫山屏微微蹙眉。
“‘無相使徒’,是這個名字吧?”
青年繼續同檢察官低聲交談,“真不理解沉海秘社為何偏要把他們搞成這副模樣,明明如此畸形恐怖的臉更不利於開展行動。”
身旁的男人沉默數秒,突然回了一句:
“為了讓他們保持忠誠。”
王久武不解地發出一聲氣音。
四周的黑暗遮掩了貫山屏眸中復燃的暗焰,他用客觀平靜的語氣,分析起殘酷的原因:
“從冒險綁架凌教授一事可以看出,這些人是最低階的僕役,從事最累最危險的‘工作’。
我想,之所以要抹去他們的面目,一是為了切斷他們與外界及過往的聯絡,令他們從此別無去處,只得效忠於沉海秘社;二是除卻‘無相使徒’可與他人辨別的特徵,令他們漸漸失去自我,最終甘願成為一件‘工具’。
此外,既然互相不分面目,那麼他們彼此之間也就不會對某個同夥產生更為親近的感情,如此一來,即便有人因任務失敗或被滅口而死去,也不會有誰推人及己心生畏懼。”
“一件趁手又可以隨意丟棄的工具”
,檢察官以這個評價作結。
由貫山屏這句話,基金會顧問先是想到了剛在包廂中見到的傀儡僕役。
但那些人似是受“落海”
影響所致,與“無相使徒”
的情況並不相同。
然而“無相使徒”
的遭遇又是如此熟悉,彷彿在何處見過境況類近的人群。
——王久武很快意識到,正是他自己。
是的,他是沒有頂著禿裸畸形的面貌,但他的五官同樣被手術刀割裂改造。
拋棄姓名、抹去過往,身上被烙下595這個代號,小腹被刺上深灰的徽標。
靈魂與肉體俱出賣給晝光基金會,他哪裡還有別的去處,註定只能活動於不可見光之處,直至死亡。
青年眼神一黯。
“你怎麼了?”
察覺到他的異樣,檢察官悄聲問了一句。
“沒,我沒事,”
王久武微微苦笑,搖了搖頭,“不必擔心我,先生,請您保持警惕。”
他話音未落,於漆紅大門之外,煙靄中隱隱現出了一個巨大的影子。
是一乘步輦,由六個赤裸上身的健壯使徒肩扛。
步輦之上,一個女孩身著華貴長裙,秀麗端莊。
作者有話說:
榜單任務完成!
潤色了下詞句!
她
——她就像一隻困在繭中的蝴蝶。
從頭至腳,一層厚紗將女孩完全籠罩,藏起了她纖細的身形與清麗的樣貌。
雖然步輦上的女孩面目依稀難辨,但自望向她的第一眼起,貫山屏與王久武便直覺確定,她即是沉海秘社那位“灰色的新娘”
。
不過,誠如孫躍華所言,“白新娘”
的稱呼或許更適合她。
一頭長髮純白及腰,其間不見一縷雜色,宛如初雪凝落在女孩身上;女孩的肌膚蒼白出奇,白到嚇人,白得若以白瓷作比,那能燒出此等成色的窯爐,定也是玉砌乳釉、燒月煉霜。
能讓女孩與“灰色”
扯上關係的,大概只有一身華麗的衣裝。
發冠綴飾的珊瑚枝藻灰白,將厚紗撐出了怪異的形狀,令她看起來確乎就像一隻在繭中掙扎的蝴蝶。
但這比喻有一分不恰當,因為海中沒有蝴蝶,蝴蝶亦不會翩飛於浪花——是啊,浪花,那一襲綴滿水晶碎鑽的長裙,裙襬幾乎垂至地面,層層疊疊華美無雙,淺淺灰色恰如陰翳日光下的無聲海潮,著實像拍濺於岸